卷五十一 列傳第一
太宗即位，立為皇后。贈(zèng)后父晟司空、齊獻(xiàn)公。后性尤儉約，凡所服御，取給而已。太宗彌加禮待，常與后論及賞罰之事，對曰："牝雞之晨，惟家之索。妾以婦人，豈敢豫聞?wù)拢?太宗固與之言，竟不之答。時(shí)后兄無忌，夙與太宗為布衣之交，又以佐命元?jiǎng)祝愿剐�，出入臥內(nèi)，將任之朝政。后固言不可，每乘間奏曰："妾既托身紫宮，尊貴已極，實(shí)不愿兄弟子侄布列朝廷。漢之呂、霍可為切骨之誡，特愿圣朝勿以妾兄為宰執(zhí)。"太宗不聽，竟用無忌為左武候大將軍、吏部尚書、右仆射。后又密遣無忌苦求遜職，太宗不獲已而許焉，改授開府儀同三司，后意乃懌。有異母兄安業(yè)，好酒無賴。獻(xiàn)公之薨也，后及無忌并幼，安業(yè)斥還舅氏，后殊不以介意，每請?zhí)诤窦佣鞫Y，位至監(jiān)門將軍。及預(yù)劉德裕逆謀，太宗將殺之，后叩頭流涕為請命曰："安業(yè)之罪，萬死無赦。然不慈于妾，天下知之，今置以極刑，人必謂妾恃寵以復(fù)其兄，無乃為圣朝累乎！"遂得減死。
后所生長樂公主，太宗特所鐘愛，及將出降，敕所司資送倍于長公主。魏徵諫曰："昔漢明帝時(shí)，將封皇子，帝曰：'朕子安得同于先帝子乎！'然謂長主者，良以尊于公主也，情雖有差，義無等別。若令公主之禮有過長主，理恐不可，愿陛下思之。"太宗以其言退而告后，后嘆曰："嘗聞陛下重魏徵，殊未知其故。今聞其諫，實(shí)乃能以義制主之情，可謂正直社稷之臣矣。妾與陛下結(jié)發(fā)為夫婦，曲蒙禮待，情義深重，每言必候顏色，尚不敢輕犯威嚴(yán)，況在臣下，情疏禮隔，故韓非為之說難，東方稱其不易，良有以也。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有國有家者急務(wù)，納之則俗寧，杜之則政亂，誠愿陛下詳之，則天下幸甚。"后因請遣中使赍帛五百匹，詣徵宅以賜之。太子承乾乳母遂安夫人常白后曰："東宮器用闕少，欲有奏請。"后不聽，曰："為太子，所患德不立而名不揚(yáng)，何憂少于器物也！"
八年，從幸九成宮，染疾危惙，太子承乾入侍，密啟后曰："醫(yī)藥備盡，尊體不瘳，請奏赦囚徒，并度人入道，冀蒙福助。"后曰："死生有命，非人力所加。若修�？裳樱崴胤菫閻�。若行善無效，何�？汕螅可庹�，國之大事；佛道者，示存異方之教耳，非惟政體靡弊，又是上所不為，豈以吾一婦人而亂天下法？"承乾不敢奏，以告左仆射房玄齡，玄齡以聞，太宗及侍臣莫不噓唏。朝臣咸請肆赦，太宗從之；后聞之，固爭，乃止。將大漸，與太宗辭訣，時(shí)玄齡以譴歸第，后固言："玄齡事陛下最久，小心謹(jǐn)慎，奇謀秘計(jì)，皆所預(yù)聞，竟無一言漏泄，非有大故，愿勿棄之。又妾之本宗，幸緣姻戚，既非德舉，易履危機(jī)，其保全永久，慎勿處之權(quán)要，但以外戚奉朝請，則為幸矣。妾生既無益于時(shí)，今死不可厚費(fèi)。且葬者，藏也，欲人之不見。自古圣賢，皆崇儉薄，惟無道之世，大起山陵，勞費(fèi)天下，為有識者笑。但請因山而葬，不須起墳，無用棺槨，所須器服，皆以木瓦，儉薄送終，則是不忘妾也。"十年六月己卯，崩于立政殿，時(shí)年三十六。其年十一月庚寅，葬于昭陵。
后嘗撰古婦人善事，勒成十卷，名曰《女則》，自為之序。又著論駁漢明德馬皇后，以為不能抑退外戚，令其當(dāng)朝貴盛，乃戒其龍馬水車，此乃開其禍源而防其末事耳。且戒主守者曰："此吾以自防閑耳。婦人著述無條貫，不欲至尊見之，慎勿言。"崩后，宮司以聞，太宗覽而增慟，以示近臣曰："皇后此書，足可垂于后代。我豈不達(dá)天命而不能割情乎！以其每能規(guī)諫，補(bǔ)朕之闕，今不復(fù)聞善言，是內(nèi)失一良佐，以此令人哀耳！"上元元年八月，改上尊號曰文德順圣皇后。
太宗賢妃徐氏，名惠，右散騎常侍堅(jiān)之姑也。生五月而能言，四歲誦《論語》、《毛詩》，八歲好屬文。其父孝德試擬《楚辭》，云"山中不可以久留"，詞甚典美。自此遍涉經(jīng)史，手不釋卷。太宗聞之，納為才人。其所屬文，揮翰立成，詞華綺贍。俄拜婕妤，再遷充容。時(shí)軍旅亟動(dòng)，宮室互興，百姓頗倦勞役，上疏諫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