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八（唐書） 列傳十

　　莊宗入汴，素聞琪名，因欲大任。同光初，歷太常卿、吏部尚書。三年秋，天下大水，國計不充，莊宗詔百僚許上封事，陳經(jīng)國之要。琪因上疏曰：

　　臣聞王者富有兆民，深居九重，所重患者，百姓凋耗而不知，四海困窮而莫救，下情不得上達(dá)，群臣不敢指言。今陛下以水潦之災(zāi)，軍食乏闕，焦勞罪己，迫切疚懷，避正殿以責(zé)躬，訪多士而求理，則何思而不獲，何議而不臧？止在改而行之，足以擇其善者。

　　臣聞古人有言曰：谷者，人之司命也；地者，谷之所生也；人者，君之所理也。有其谷則國力備，定其地則人食足，察其人則徭役均，知此三者，為國之急務(wù)也。軒黃已前，不可詳記。自堯湮洪水，禹作司空，于時辨九等之田，收什一之稅，其時戶一千三百余萬，定墾地約九百二十萬頃，最為太平之盛。及商革夏命，重立田制，每私田十畝，種公田一畝，水旱同之，亦什一之義也。洎乎周室，立井田之法，大約百里之國，提封萬井，出車百乘，戎馬四百匹。畿內(nèi)兵車萬乘，馬四萬匹，以田法論之，亦什一之制也。故當(dāng)成、康之世，比堯、舜之朝，戶口更增二十余萬，非他術(shù)也，蓋三代以前，皆量入以為出，計農(nóng)以立軍，雖逢水旱之災(zāi)，而有兇荒之備。

　　降及秦、漢，重稅工商，急關(guān)市之征，倍舟車之算，人戶既以減耗，古制猶以兼行，按此時戶口，尚有千二百余萬，墾田亦八百萬頃。至乎三國并興，兩晉之后，則農(nóng)夫少于軍眾，戰(zhàn)馬多于耕牛，供軍須奪于農(nóng)糧，秣馬必侵于牛草，于是天下戶口，只有二百四十余萬。洎隋文之代，兩漢比隆，及煬帝之年，又三分之一。

　　我唐太宗文皇帝，以四夷初定，百姓未豐，延訪群臣，各陳所見，惟魏徵獨勸文皇力行王道，由是輕徭薄賦，不奪農(nóng)時，進(jìn)賢良，悅忠直，天下粟價，斗直兩錢。自貞觀至于開元，將及一千九百萬戶，五千三百萬口，墾田一千四百萬頃，比之堯、舜，又極增加，是知救人瘼者，以重斂為病源；料兵食者，以惠農(nóng)為軍政。仲尼云：“百姓足，君孰與不足。”臣之此言，是魏徵所以勸文皇也，伏惟深留宸鑒。如以六軍方闕，不可輕徭，兩稅之余，猶須重斂，則但不以折納為事，一切以本色輸官，又不以紐配為名，止以正耗加納，猶應(yīng)感悅，未至流亡。況今東作是時，羸牛將駕，數(shù)州之地，千里運糧，有此差徭，必妨春種，今秋若無糧草，保以贍軍。

　　臣伏思漢文帝時，欲人務(wù)農(nóng)，乃募人入粟，得拜爵及贖罪，景帝亦如之。后漢安帝時，水旱不足，三公奏請，富人入粟，得關(guān)內(nèi)侯及公卿以下散官。本朝乾元中，亦曾如此。今陛下縱不欲入粟授官，愿明降制旨下諸道，合差百姓轉(zhuǎn)倉之處，有能出力運官物到京師，五百石以上，白身授一初任州縣官，有官者依資遷授，欠選者便與放選。千石以上至萬石，不拘文武，明示賞酬。免令方春農(nóng)人流散，斯亦救民轉(zhuǎn)倉贍軍之一術(shù)也。

　　莊宗深重之，尋命為國計使，垂為輔相，俄遇蕭墻之難而止。

　　及明宗即位，豆盧革、韋說得罪，任圜陳奏，請命琪為相，為孔循、鄭玨排沮，乃相崔協(xié)。琪時為御史大夫，安重誨于臺門前專殺殿直馬延。雖曾彈奏，而依違詞旨，不敢正言其罪，以是托疾，三上章請老；朝旨不允，除授尚書左仆射。自是之后，尤為宰執(zhí)所忌，凡有奏陳，靡不望風(fēng)橫沮。天成末，明宗自汴州還洛，琪為東都留司官班首，奏請至偃師奉迎。時琪奏中有“敗契丹之兇黨，破真定之逆賊”之言，詔曰：“契丹即為兇黨，真定不是逆賊，李琪罰一月俸�！庇謬L秦敕撰《霍彥威神道碑》文。琪，梁之故相也，敘彥威仕梁歷任，不言其偽。中書奏曰：“不分真?zhèn)�，是混功名，望令改撰�！痹t從之。多此類也。

　　琪雖博學(xué)多才，拙于遵養(yǎng)時晦，知時不可為，然猶多岐取進(jìn)，動而見排，由己不能鎮(zhèn)靖也。以太子太傅致仕。長興中，卒于福善里第，時年六十。子貞，官至邑宰。琪以在內(nèi)署時所為制詔，編為十卷，目曰《金門集》，大行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