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十九 列傳第一百七
張居正柄國，權(quán)震主。申時行繼之，勢猶盛。王錫爵性剛負(fù)氣，人亦畏之。志皋為首輔，年七十余，耄矣，柔而懦，為朝士所輕，詬誶四起。其始為首輔也，值西華門災(zāi)，御史趙文炳論之。無何，南京御史柳佐、給事中章守誠言，吏部郎顧憲成等空司而逐志皋，實激帝怒。已而給事中張濤、楊洵，御史冀體、況上進(jìn)，南京評事龍起雷相繼披詆。而巡按御史吳崇禮劾其子兩淮運副鳳威，鳳威坐停俸。未幾，工部郎中岳元聲極言志皋宜放，給事中劉道亨詆尤力。志皋憤言：“同一閣臣也，往日勢重而權(quán)有所歸，則相率附之以媒進(jìn)。今日勢輕而權(quán)有所分，則相率擊之以博名�！币蚯笸艘媲�。帝慰諭之。
初，日本封貢議起，石星力主之。志皋亦冀無事，相與應(yīng)和。及封事敗，議者蜂起，凡劾星者必及志皋。志皋每被言，輒疏辨求退，帝悉勉留。先嘗譴言者以謝之，后言者益眾，則多寢不下，而留志皋益堅。迨封事大壞，星坐欺罔下獄論死，位亦以楊鎬故褫官，而志皋終不問。然志皋已病不能視事，乞休疏累上，御史于永清、給事中桂有根復(fù)疏論之。志皋身在床褥，于罷礦、建儲諸大政，數(shù)力疾草疏爭，帝歲時恩賜亦如故。志皋疾轉(zhuǎn)篤。在告四年，疏八十余上。二十九年秋，卒于邸舍。贈太傅，謚文懿。
張位，字明成，新建人。隆慶二年進(jìn)士。改庶吉士。授編修，預(yù)修《世宗實錄》。
萬歷元年，位以前代皆有起居注，而本朝獨無，疏言：“臣備員纂修，竊見先朝政事，自非出于詔令，形諸章疏，悉湮沒無考。鴻猷茂烈，郁而未章，徒使野史流傳，用偽亂真。今史官充位，無以自效。宜日分?jǐn)?shù)人入直，凡詔旨起居，朝端政務(wù)，皆據(jù)見聞書之，待內(nèi)閣裁定，為他年實錄之助�！睆埦诱破渥h，奏行焉。后以救吳中行、趙用賢忤居正意。時已遷侍講，抑授南京司業(yè)。未行，復(fù)以京察，謫徐州同知。居正卒之明年，用給事中馮景隆、御史孫維城薦，擢南京尚寶丞。俄召為左中允，管司業(yè)事，進(jìn)祭酒。疏陳六事，多議行。以禮部右侍郎。教習(xí)庶吉士，引疾歸。詔起故官，協(xié)理詹事府，辭不赴。久之，以申時行薦，拜吏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xué)士，與趙志皋并命。
王錫爵還朝，帝適降諭三王并封，以待嫡為辭。而志皋、位遽請帝篤修交泰，早兆高禖，議者竊哂之。趙南星以考察事褫官，朝士詆錫爵者多及位。錫爵去，志皋為首輔。位與志皋相厚善。志皋衰，位精悍敢任，政事多所裁決。時黜陟權(quán)盡還吏部，政府不得侵撓。位深憾之，事多掣其肘。以故孫鑨、陳有年、孫丕揚、蔡國珍皆不安其位而去。
二十四年，兩宮災(zāi)，礦稅議起，位等不能沮。及奸人請稅煤炭，開臨清皇店，位與沈一貫?zāi)藞?zhí)奏不可，不報。明年春，偕一貫陳經(jīng)理朝鮮事宜。請于開城、平壤建置重鎮(zhèn)，練兵屯田，通商惠工，省中國輸挽。且擇人為長帥，分署朝鮮八道，為持久計。事下朝鮮議。其國君臣慮中國遂并其土，疏陳非便，乃寢。頃之，日本封事壞，位力薦參政楊鎬才，請付以朝鮮軍務(wù)。鎬遭父喪，又請奪情視事，且薦邢玠為總督。帝皆從之。位已進(jìn)禮部尚書，改文淵閣，以甘肅破賊敘功，加太子太保，復(fù)以延鎮(zhèn)功，進(jìn)少保、吏部尚書，改武英殿。
三殿災(zāi)，志皋適在告，位偕同列請面慰，不許。乃請帝引咎頒赦，勤朝講，發(fā)章奏，躬郊廟，建皇儲，錄廢棄，容狂直，寡細(xì)過，補(bǔ)缺官，減織造，停礦使，徹稅監(jiān)，釋系囚。帝優(yōu)詔報之，不能盡行。位又言：“臣等請停礦稅，非遽停之也，蓋欲責(zé)成撫按，使上不虧國，下不累民耳�！庇谑墙o事中張正學(xué)劾位逢迎遷就，宜斥。帝亦不省。
位初官翰林，聲望甚重，朝士冀其大用。及入政府，招權(quán)示威，素望漸衰。給事中劉道亨劾位奸貪數(shù)十事。位憤，力辨，遂落道享三官。呂坤、張養(yǎng)蒙與孫丕揚交好，而沈思孝、徐作、劉應(yīng)秋、劉楚先、戴士衡、楊廷蘭則與位善，各有所左右。丕揚嘗劾位，指道亨為其黨。道亨恥之，劾位以自解。已而贊畫主事丁應(yīng)泰劾楊鎬喪師，言位與鎬密書往來，朋黨欺罔，鎬拔擢由賄位得之。帝怒，下廷議。位惶恐奏辨，帝猶慰留。給事中趙完璧、徐觀瀾復(fù)交章論。位窘，亟奏：“群言交攻，孤忠可憫。臣心無纖毫愧，惟上矜察�！钡叟唬骸版�由卿密揭屢薦，故奪哀授任。今乃朋欺隱慝，辱國損威，猶云無愧�！彼鞀Z職閑住。無何，有獲妖書名《憂危竑議》者，御史趙之翰言位實主謀。帝亦疑位怨望有他志，詔除名為民，遇赦不宥。其親故右都御史徐作、侍郎劉楚先、祭酒劉應(yīng)秋、給事中楊廷蘭、主事萬建昆皆貶黜有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