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八 陳涉世家第十八
陳勝王凡六月。已為王，王陳。其故人嘗與庸耕者聞之，之陳，扣宮門曰：“吾欲見涉�！睂m門令欲縛之。自辯數(shù)，【集解】：晉灼曰：“數(shù)音‘朋友數(shù)，斯疏矣’�！薄舅麟[】：一音疏主反。謂自辯說，數(shù)與涉有故舊事驗(yàn)也。又音朔。數(shù)謂自辯往數(shù)與涉有故。此數(shù)猶“朋友數(shù)”之“數(shù)”也。乃置，不肯為通。陳王出，遮道而呼涉。陳王聞之，乃召見，載與俱歸。入宮，見殿屋帷帳，客曰：“夥頤！涉之為王【索隱】：服虔云：“楚人謂多為夥。”按：又言“頤”者，助聲之辭也。謂涉為王，宮殿帷帳庶物夥多，驚而偉之，故稱夥頤也。沈沈者！”【集解】：應(yīng)劭曰：“沈沈，宮室深邃之貌也。沈音長含反。”【索隱】：應(yīng)劭以為沈沈，宮室深邃貌，故音長含反。而劉伯莊以“沈沈”猶“談?wù)劇保^故人呼為“沈沈”者，猶俗云“談?wù)劃h”是。楚人謂多為夥，故天下傳之，夥涉為王，由陳涉始�？统鋈胗姘l(fā)舒，言陳王故情�；蛘f陳王曰：“客愚無知，顓妄言，輕威�！标愅鯏刂�。諸陳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無親陳王者。【索隱】：顧氏引孔叢子云：“陳勝為王，妻之父兄往焉。勝以眾賓待之。妻父怒云：‘怙強(qiáng)而傲長者，不能久焉�！晦o而去�！笔瞧涫骂愐病ｊ愅跻猿p房為中正，胡武為司過，主司群臣。諸將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輒自治之�！舅麟[】：謂硃房、胡武等以素所不善者，即自驗(yàn)問，不往下吏。陳王信用之。諸將以其故不親附，此其所以敗也。
陳勝雖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將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高祖時為陳涉置守冢三十家碭，至今血食。
褚先生曰：【集解】：徐廣曰：“一作‘太史公’�！斌S案：班固奏事云“太史遷取賈誼過秦上下篇以為秦始皇本紀(jì)、陳涉世家下贊文”，然則言“褚先生”者，非也�！舅麟[】：徐廣與裴骃據(jù)所見別本及班彪奏事，皆云合作“太史公”。今據(jù)此是褚先生述史記，加此贊首地形險(xiǎn)阻數(shù)句，然後始稱賈生之言，因即改太史公之目，而自題己位號也。已下義并已見始皇之本紀(jì)訖。地形險(xiǎn)阻，所以為固也；兵革刑法，所以為治也。猶未足恃也。夫先王以仁義為本，而以固塞文法為枝葉，豈不然哉！吾聞賈生之稱曰：
“秦孝公據(jù)殽函之固，【集解】：韋昭曰：“殽謂二殽。函，函谷關(guān)也�！睋碛褐葜�，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nèi)，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當(dāng)是時也，商君佐之，內(nèi)立法度，務(wù)耕織，修守戰(zhàn)之備；外連衡而斗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文王、武王、昭王蒙故業(yè)，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當(dāng)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約從連衡，兼韓、魏、燕、趙、宋、衛(wèi)、中山之眾。於是六國之士有甯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勣、【正義】：音聚。陳軫、邵滑、【正義】：邵，作“昭”。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他、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倫制其兵。嘗以什倍之地，百萬之師，仰關(guān)而攻秦。【索隱】：仰字亦作“卬”，并音仰。謂秦地形高，故并仰向關(guān)門而攻秦。有作“叩”字，非也。秦人開關(guān)而延敵，九國之師【索隱】：九國者，謂六國之外，更有宋、衛(wèi)、中山。遁逃而不敢進(jìn)。秦?zé)o亡矢遺鏃之費(fèi)，而天下固已困矣。於是從散約敗，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馀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萬，流血漂櫓，【索隱】：說文云：“櫓，大楯也�！币蚶吮�，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彊國請服，弱國入朝。
“施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之日淺，國家無事。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馀烈，振長策而御宇內(nèi)，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zhí)敲樸【索隱】：臣瓚云：“短曰敲，長曰樸�！币员摅滋煜拢袼暮�。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長城而守籓籬，卻匈奴七百馀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亦不敢貫弓【索隱】：貫音烏還反，又如字。貫謂上弦也。而報(bào)怨。於是廢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墮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鍉，【集解】：徐廣曰：“一作‘鏑’。”鑄以為金人十二，【索隱】：各重千石，坐高二丈，號曰“翁仲”。以弱天下之民。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jù)億丈之城，臨不測之谿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舅麟[】：音呵，亦“何”字，猶今巡更問何誰。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guān)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y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