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九十七 列傳第五十六
《易》曰："夫夫婦婦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詩》云："刑于寡妻，以御于家邦。"若然，則君天下修化本者，莫不自內(nèi)而刑外也。況聞入道降妃之議，出自臣下。且后妃有罪，黜出告宗廟，廢則為庶人，安有不示之于天下，不告之于祖宗，而陰行臣下之議乎？且皇后以小過降為妃，則臣下之婦有小過者，亦當(dāng)降為妾矣。比抗章請(qǐng)對(duì)，不蒙賜召，豈非奸邪之臣，離間陛下耶？臣等赴中書，時(shí)執(zhí)政之臣，謂后有妒忌之行，始議入道，終降為妃。兼云有上封者，慮后不利于圣躬，故筑高垣，置在別館。臣等備言中外之議，以為未可。愿速降明詔，復(fù)中宮位號(hào)，以安民心。翌日詔出，乃云"中宮有過，掖庭具知，特示涵容，未行遽黜，置之別館，俾自省修，供給之間，一切如故。"臣未寧黜置別館，為后為妃？詔書不言，安所取信。況皇后事陛下一紀(jì)有余，而輔臣倉卒以降黜之議，惑于宸聽，搢紳循默，無敢為陛下言者。臣所謂氛祲蔽翳，以累圣德者，蓋臣職有曠爾。
臣竊恐奸邪之人，引漢武幽陳皇后故事，以諂惑陛下。且漢武驕奢淫縱之主，固不足踵其行事。而為人臣者，思致君如堯、舜，豈致君如漢武哉！今皇后置于別館，必恐懼修省，陛下仁恕之德，施于天下，而獨(dú)不加于中宮乎？愿詔復(fù)中宮位號(hào)，杜絕非間，待之如初。天地以正，陰陽以和，人神共歡，豈不美哉。陛下茍為邪臣所蔽，不加省察，臣恐高宗王后之枉，必見于他日，宮闈不正之亂，未測于將來，惟圣神慮焉。
未幾，除開封府判官，改尚書刑部員外郎、直集賢院，為三司度支判官，出為兩浙轉(zhuǎn)運(yùn)副使。舊使者所至郡縣，索簿書，不暇殫閱，往往委之吏胥，吏胥持以為貨。少連命郡縣上簿書悉緘識(shí)，遇事間指取一二自閱，摘其非是者按之，余不及閱者，全緘識(shí)以還。由是吏不能為奸，而州縣簿書莫敢不治矣。部吏有過，召詰曰："聞子所為若此，有之乎？有當(dāng)告我，我容汝自新；茍以為無，吾不使善人被謗，即為汝辨明矣。"吏不敢欺，皆以實(shí)對(duì)。少連每得其情，諄諄戒飭使去，后有能自改過者。猶保任之。秀州獄死無罪人，時(shí)少連在杭，吏畏恐聚謀，偽為死者服罪款，未及綴，屬少連已拏舟入城，訊獄吏，具服請(qǐng)罪，以為神明。是時(shí)，鄭向守杭，無治才。訟者不服，往往自州出，徑趨少連；少連一言處決，莫不盡其理。
徙使淮南，兼發(fā)運(yùn)司事，加兵部員外郎。又徙陜西。附馬都尉柴宗慶知陜州，縱其下?lián)厦瘢龠B入境，劾奏之。入兼侍御史知雜事，逾月，為三司度支副使。河?xùn)|地震，奉使安撫。還，擢工部郎中、天章閣待制、知廣州。時(shí)元昊反，范仲淹薦少連才堪將帥，遷龍圖閣直學(xué)士、知涇州，改渭州，命未至而卒。少連通敏有才，遇事無大小，決遣如流，不為權(quán)勢(shì)所屈。既卒，仁宗嘆惜之。
論曰：古人有言："山有猛獸，藜藿為之不采。"當(dāng)天圣、明道間，天子富于春秋，母后稱制，而內(nèi)外肅然，紀(jì)綱具舉，朝政亡大闕失，奸人不得以自肆者，繇言路得人故也。是時(shí)，孔道輔、鞠詠、劉隨、曹修古迭為諫官、御史，郭勸、段少連繼之，皆侃侃正色，遇事輒言，被斥逐，不更其守。及帝既親政，道輔、勸、少連復(fù)任言責(zé)，郭后之廢，引議慷慨，犯人主，責(zé)大臣，其氣益壯，遺風(fēng)余烈，天下至今稱之�！对姟匪^"邦之司直"，其庶幾歟！
《宋史》 元·脫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