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八 列傳第十三

　　◎劉文靜 斐寂

　　劉文靜字肇仁，自言系出彭城，世居京兆武功。父韶，仕隋戰(zhàn)死，贈上儀同三司。文靜以死難子，襲儀同。侗儻有器略。大業(yè)末，為晉陽令，與晉陽宮監(jiān)裴寂善。寂夜見邏堞傳烽，吒曰："天下方亂，吾將安舍？"文靜笑曰："如君言，豪英所資也。吾二人者可終羈賤乎？"

　　高祖為唐公，鎮(zhèn)太原，文靜察有大志，深自結(jié)。既又見秦王，謂寂曰："唐公子，非常人也，豁達(dá)神武，漢高祖、魏太祖之徒歟！殆天啟之也。"寂未謂然。文靜俄坐李密姻屬系獄，秦王顧它無可與計者，私入視之。文靜喜，挑言曰："喪亂方剡，非湯、武、高、光不能定。"王曰："安知無其人哉？今過此，非兒女子姁々相憂者。世道將革，直欲共大計，試為我言之。"文靜曰："上南幸，兵填河、洛，盜賊蜉結(jié)，大連州縣，小阻山澤，以萬數(shù)，須真主取而用之。誠能投天會機(jī)，奮〈礻藝〉大呼，則四海不足定也。今汾、晉避盜者皆在，文靜素知其豪杰，一朝號召，十萬眾可得也。加公府兵數(shù)萬，一下令，誰不愿從？鼓而入關(guān)，以震天下，王業(yè)成矣。"王笑曰："君言正與我意合。"乃陰部署賓客。

　　將發(fā)，恐唐公不從，文靜謀因裴寂開說，于是介寂以交王，遂得進(jìn)議。及突厥敗高君雅兵，唐公被劾，王遣文靜、寂共說曰："公據(jù)嫌疑之地，勢不圖全。今部將敗，方以罪見收，事急矣，尚不為計乎？晉陽兵精馬強(qiáng)，宮庫饒豐，大事可舉也。今關(guān)中空虛，代王弱，賢豪并興，未有適歸，愿公引兵西，誅暴除亂。乃受單使囚乎？"唐公私可，會得釋而止。

　　王教文靜偽為詔"發(fā)太原、西河、雁門、馬邑男子年二十至五十悉為兵，期歲盡集涿郡以伐遼。"繇是人心愁擾，益思亂。文靜謂寂曰："公聞先發(fā)制人，后發(fā)制于人乎？唐公名載圖讖，聞天下，尚可怗怗以待禍哉？"又脅寂曰："公為監(jiān)，以宮人侍客，公死何憾，奈何累唐公？"寂懼，乃勸起兵。秦王即委文靜、長孫順德等募士，聲討劉武周。文靜與寂作符敕，發(fā)宮監(jiān)庫物佐軍興。會王威、高君雅猜貳，文靜與劉政會為急變書，詣留守告二人反，候唐公與威、君雅視事，文靜進(jìn)曰："有密牒言反者。"公目威等省牒，政會不肯，曰："所告乃副留守，唯唐公得觀。"公驚曰："詎有是乎？"讀已，語威曰："人告公等，信乎？"君雅詬曰："反人欲殺我耳。文靜叱左右執(zhí)之，由是舉兵。

　　唐公乃開大將軍府，以文靜為司馬。文靜勸改旗幟，彰特興，又請與突厥連和，唐公從之。遣文靜使始畢可汗，始畢曰："唐公兵何事而起？"文靜曰："先帝廢冢嗣以授后主，故大亂。唐公，國近戚，懼毀王室，起兵黜不當(dāng)立者。愿與突厥共定京師，金幣、子女盡以歸可汗。"始畢大喜，即遣二千騎隨文靜至，又獻(xiàn)馬千匹。公喜曰："非君何以致之？"尋拒屈突通于潼關(guān)，與其將桑顯和苦斗，死者數(shù)千。文靜度顯和軍怠，以奇兵從后掩之，顯和敗績。通兵尚數(shù)萬，欲引而東，文靜命將追執(zhí)之，徇新安以西，皆下。轉(zhuǎn)大丞相府司馬，進(jìn)光祿大夫、魯國公。

　　唐公踐天子位，擢納言。時多引貴臣共榻，文靜諫曰："今率土莫不臣，而延見群下，言尚稱名。帝坐嚴(yán)尊，屈與臣子均席，此王導(dǎo)所謂太陽俯同萬物者也。"帝曰："我雖應(yīng)天受命，宿昔之好何可忘？公其無嫌。"薛舉寇涇州，以元帥府長史與司馬殷開山出戰(zhàn)，大敗，奔還京師，坐除名。與討仁杲，平之，復(fù)爵邑，授民部尚書、陜東道行臺左仆射。從秦王鎮(zhèn)長春宮。

　　文靜自以材能過裴寂遠(yuǎn)甚，又屢有軍功，而寂獨用故舊恩居其上，意不平。每論政多戾駁，遂有隙。嘗與弟散騎常侍文起飲酣，有怨言，拔刀擊柱曰："當(dāng)斬寂！"會家數(shù)有怪，文起憂，召巫夜被發(fā)銜刀為禳厭。文靜妾失愛，告其兄上變，遂下吏。帝遣裴寂、蕭瑀訊狀，對曰："昔在大將軍府，司馬與長史略等。今寂已仆射，居甲第，寵賚不貲。臣官賞等眾人，家無贏，誠不能無少望。"帝曰："文靜此言，反明甚。"李綱、蕭瑀明其不反；秦王亦以文靜首決非常計，事成乃告寂，今任遇弗等，故怨望，非敢反，宜賜全宥。帝素疏忌之，寂又言："文靜多權(quán)詭，而性猜險，忿不顧難，丑言怪節(jié)已暴驗，今天下未靖，恐為后憂。"帝遂殺之，年五十二。文起亦死，籍其家。文靜臨刑，撫膺曰："高鳥盡，良弓藏，果不妄。"貞觀三年，追復(fù)官爵，以子樹義襲魯國公，詔尚主。然怨父不得死，謀反，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