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3月15日首稿2003年12月30日貼
一公元年二零零零年一月十三日,也就是我在西五樓某教室考鋼混的時候,我獨在教室里發(fā)呆,*老師親切地問我道,“同學(xué)最近可曾配一點鋼筋沒有?”我說“沒有”。他就正告我,“同學(xué)還是配一點罷;我們還是愛看同學(xué)配筋的!
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配的筋,大概是因為往往毫無概念之故罷,稍稍一配就甚為超筋了,然而面對在不可救藥的學(xué)生,毅然講授《鋼筋混凝土》全年的就有他。我也早覺得有配一點筋的必要了,這雖然于混凝土等級毫不相干,但在梁柱者,卻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夠相信真有所謂“適筋梁”,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現(xiàn)在,卻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實在無話可說。我只覺得所配的并非鋼筋。四十多“fai25”
的鋼筋,排列在柱的周圍,使柱子艱于呼吸視聽,那里還能有什么不超筋的?脆性破壞,是必須在超筋之后的。而此后幾個所謂工程師的陰險的論調(diào),尤使我覺得悲哀。我已經(jīng)超筋了。我將深味這超筋的濃黑的悲涼;以我的最大配筋率顯示于非人間,使它們快意于我的設(shè)計,就將這作為現(xiàn)場施工的菲薄的圖紙,奉獻于施工者的面前。
二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慘淡的鋼筋,敢于正視淋漓的混凝土。這是怎樣的設(shè)計者和施工者?然而設(shè)計又常常為庸人設(shè)計,以構(gòu)件的超筋,來應(yīng)付設(shè)計,僅使留下雜亂的計算書和微漠的圖紙。在這雜亂的計算書和微漠的圖紙中,又給人暫得偷生,維持著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這樣的設(shè)計何時是一個盡頭!
我們還在這樣的世上活著;我也早覺得有配一點鋼筋的必要了。
離三月十八日也已有四天了,忘卻的救主快要降臨了罷,我正有配一點鋼筋的必要了。
三
在四十余被配的鋼筋之中,有一根還是光滑筋。光滑筋者,我向來這樣想,這樣說,現(xiàn)在卻覺得有些躊躇了,我應(yīng)該對它奉獻我的悲哀與尊敬。它不是“受力構(gòu)件中的”的縱向受力鋼筋,是為了梁柱而配的梁柱的箍筋。
它的姓名第一次為我所見,是在去年夏初*老師上鋼混課的時候,列舉的幾種鋼筋里。其中的一個就是它;但是我不認識。直到后來,也許已經(jīng)是大三的學(xué)生了,出校實習(xí)之后了,才有人指著根一鋼筋告訴我,說:這就是光滑筋。其實我才能將名稱和實體聯(lián)合起來,心中卻暗自詫異。我平素想,能夠作為箍筋,抵抗斜截面抗彎的鋼筋,無論如何,總該是有些花紋的,但它卻常常微笑著,表面很光滑。待到搬到東x舍,就讀研究生之后,我才始來聽*老師的講義,于是見面的回數(shù)就較多了,也還是始終微笑著,表面很光滑。待到梁柱慢慢破壞,往日的混凝土保護層以為責任已盡,逐漸剝落的時候,我才見它裸露與構(gòu)件之外,氧化至于銹蝕。
此后似乎就不相見?傊,在我的記憶上,那一次就是永別了。
四
我在十八日早晨,才知道上午有設(shè)計者向業(yè)主請愿配筋的事;下午便配了筋,說我們居然敢配筋,配筋至數(shù)百根,而光滑筋即在所配者之列。但我對于這些傳說,竟至于頗為懷疑。
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配鋼筋的人的,然而我還不料,也不信竟會超筋到這地步。況且始終表面光滑的光滑鋼筋,更何至于無端在被作為受拉鋼筋呢?
然而即日證明是事實了,作證的便是它施工的現(xiàn)場。還有一根,是螺紋筋的。
但業(yè)主就有令,說它們是“超筋”!
但接著就有流言,說它們是受人利用的,做豆腐渣工程的。
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聞。我還有什么話可說呢?我懂得豆腐渣工程之所以挨罵的緣由了。超筋呵,超筋呵!不在超筋中爆發(fā),就在超筋中坍塌。
五
……
六
時間永是流駛,街市依舊太平,有限的幾根鋼筋,在工程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過供無惡意的閑人以飯后的談資,或者給有惡意的閑人作“流言”的種子。
七
我已經(jīng)說過: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配鋼筋的。但這回卻很有幾點出于我的意外。一是設(shè)計者竟會這樣地超筋,一是施工人員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