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隨著最后的晚霞回家了。路瘦成一痕,瘦得幾乎容不下我很瘦很瘦的影子。一個人孤獨地走在黃葉紛飛的小徑上,腳印蓄滿身體的疲憊和心情的急切,凝結(jié)著千年往事的滄桑。
“月夜冷,桐葉飄黃”仿佛一落就是千年,至今不肯凋落,唯留“遺故情,故人何在,煙水茫!,還有千年的秋色,千年的寂寞……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退下去了,靜靜地臥于高山之后,臥成永恒的凈土。暮靄繞上來,時間也圍上來,我向前一步,時間就后退一步,退成一番風(fēng)、幾點雨。推開舊居的那扇門,我像是回到了宋朝的小小院落。細(xì)雨敲打著梧桐葉子,淅淅瀝瀝地操著古老的語言,不知道是在淅瀝著誰的詩句。一字九回腸,寸寸皆欲斷。
你悲吟一生,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字字揪人心,聲聲催人淚!然而,你可知,一心憧憬,滿懷遺憾,也是我此次旅行的唯一背囊。你這亂世中的奇女子,戰(zhàn)火中的一抹紅粉,燃燒的火焰刺傷了南宋小朝廷齷齪的眼睛,汗顏了風(fēng)雨飄搖中的半壁江山!沉醉于你的婉約易安詞,驚嘆于你的倜儻丈夫氣。我心懷遺憾,遺憾沒有生在千年前,無法撫慰你孤苦的靈魂。環(huán)顧上下二千年,長夜如磐,風(fēng)雨如晦,你喟嘆相知有誰!字字如針刺我心,一滴又一滴……那飽含深情與愁苦的詩詞穿過千年的時空,隱隱傳來,敲打在我的心扉,一次又一次……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你就這樣一個人孤獨寂寞地度送著凄涼的時光,秋風(fēng)秋景的凄涼冷清中,你獨自端著酒杯,是為了抵御強勁的寒風(fēng)?還是為了消散郁積的愁緒?望著南飛的雁兒,看著滿地堆積的黃花,獨自守在窗前,有的是失落的痛苦?還是充滿希望的期待?聽著敲打著梧桐葉子的細(xì)雨,咀嚼品味著孤獨悲苦的愁緒,流露出的是對過去美好生活的懷思與痛惜:過去的已經(jīng)不能再回來,自己也日漸衰老,容顏不再,猶如落花那樣憔悴,今后的日子又該如何消遣呢?天氣忽寒忽暖,到處冷冷清清,又當(dāng)日暮時分,凄厲的西風(fēng)吹得羸弱的你渾身發(fā)冷,即使喝了酒也難以抵御徹骨寒氣的侵襲吧。大雁也耐不住寒冷,匆匆向南方飛去,哪怕是舊時的相識,也顧不得留戀了。滿地的黃花被西風(fēng)吹落,漸漸地枯萎下去,細(xì)細(xì)的冷雨不停地下著,滴在梧桐樹的葉子上,好象敲打在人的心上,讓人不堪忍受。
薄霧彌漫,濃云堆積,一派陰霾不開的深秋氛圍中,為了打發(fā)這漫漫長晝,你只好在金獸形狀的香爐里點起貴重的龍香,借以驅(qū)譴難以化解的深愁。本來應(yīng)當(dāng)團聚的佳節(jié)啊,為何心愛的人卻不在身邊?自己孤獨寂寞地肯噬著寂寞的時光,雖然偎依著精致的衾枕,躺在華美的紗帳之中,可是思念之情縈繞心間,揮之不去,幾乎徹夜難眠。
在深秋佳日,你卻只能只身獨自,追慕著陶淵明的瀟灑,對著菊花飲酒消愁,在寂寞孤獨中同菊花說話。訴說著心中的愁絲?粗切⌒〉牡S的雛菊,在凄冷的環(huán)境里寂寞地開放,你是不是也似看到了自己?凌霜的節(jié)操凄婉得令人同情。一句“人比黃花瘦”,可是你極度的愁苦哀傷、刻骨的思念離情?!讓我不禁淚下。
你這比黃花還瘦的女子怎能承受得住如此的凄苦憂愁?我驚駭,我無言,我淚流滿面。千年前,你在雨打梧桐的黃昏守著窗子,看黃花凋零、枯葉堆積,傷容顏憔悴、香消玉損,傷無人可摘!你尋尋覓覓,是在尋逝去的青春韻華?還是在覓曾經(jīng)的美滿愛情?
也許應(yīng)該慶幸,鐵石心腸的時間終有柔情的一面,沒有讓你的思想在時間的長河里悄無聲息的被湮沒。歷經(jīng)千年的尋尋覓覓,在這黃花搖落的小院,在這普普通通的墻壁上,竟然看到你的詩詞。那一刻,一種千年行走終于有了歸宿的安全感讓我一路的疲憊瞬間消散!對于你,情起于書本里的詩詞,沒想到,會緣定于這墻壁之上名人筆跡的詩詞。
屋檐上垂落的雨滴,平平仄仄,像你的詞,嚼詞溢香,聽來有怨。我靜靜地站著,默默地望著,像在朝拜一段石化的時間。黃昏疏雨中,黃卷青燈,你在專注地寫著詩。曾經(jīng)的纖纖玉指已是枯瘦如柴,但字跡依然雋秀,更添幾分遒勁高古。棱角分明的筆畫,虔誠專注的眼神讓我讀到了你柔弱的外表下的超俗的人格、不屈的心志。你以心抗世,以筆換天,這是真正的化愁為美!你是把你的整個心,整個靈魂寫在了紙上,還有這黃昏的冷雨、淋雨的梧桐和晦暗的時光。
※本文作者:shandongsim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