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黃陵縣到延安,途中,挺拔的白樺樹和浩瀚的蘋果園,茂密的柿子林及披蓋了綠色植被的山丘,滿目的蒼翠似乎是在有意識地粉碎著我腦海里關于黃土高坡的種種臆測;蛟S是因了八月的夏季,或許是因了風沙隱去,或許是因了防護林工程卓有成效,才可以顯出如此盎然的生機,讓人感受到一個完全不同的陜北。
期盼已久的窯洞,終于如主角般,閃亮登場。廢棄的黃土窯,木雕花格窗上似乎隱約還殘留著不知誰家婆姨巧手剪窗花時的氣息,仿佛是在述說曾經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故事;堅固的石砌窯,門前走過的系羊白肚頭巾吸著旱煙的老漢,不知還能否記起年輕時放聲高歌的信天游;結實的磚砌窯,里邊跑出來的娃娃們,撿起曬在竹匾里的又紅又大的棗,頑皮地嬉鬧著……
延安
任何一個對革命浪漫情懷充滿了憧憬的人,都會將延安視為圣地,“巍巍寶塔山,滾滾延河水”亦成為紅色電影里的經典鏡頭,如今,我也來到了這里,和當年那些不畏艱險,穿過敵人的槍林彈雨,懷抱著救國救民眾崇高志向的熱血青年一樣,遙望著那座建于唐代,已有一千多年歷史,磚石砌成的,象征著延安更象征著中國革命引航標志的寶塔,心潮澎湃。雖然,眼前滾滾的延河水已變成野草狂生的干枯河床,但我依然能感受到作為一個追隨理想者的激情,而這種的激情正是我們今天的許多人苦苦尋覓卻亦是無所結果的,或許,我們首先缺乏的是靈魂的歷煉。
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留下的窯洞,由圓拱型立面造型組成,它們成排成排地靜靜地立在陜北高原上,不僅僅為沉悶的黃土地帶來了生趣,仿佛還在默默地訴說著曾經的崢嶸歲月。鳳凰山麓,窯洞里,簡陋的辦公桌椅和木炭火盆仍在,十大世界軍事名著之一《論持久戰(zhàn)》就誕生于此;樸素的茶水桌旁,如果你凝住心神,說不定,還可以聽見毛澤東與白求恩徹夜長談反法西斯事業(yè)的話語……楊家?guī)X,可容納千人的中央大禮堂,內部仍布置著當年召開中國共產黨第七次人民代表大會時的場景,隆重的現場氣氛,讓人感覺到那雷鳴般的慶賀勝利的掌聲,余音,似乎仍在繞梁回旋;產生“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這一著名論斷的石桌旁,有幾個當地的孩子,轉來轉去的,只不過不再是來看高鼻子藍眼睛的外國人的稀奇,物是人非的今天,他們只是期待著前來參觀的游客,在攤子上租一件紅軍軍裝,穿上照相……王家坪,當年的中共中央軍委所在地,被一片綠樹叢遮掩著顯得格外神秘,穿行其中,隱隱若若地,仿佛仍能感覺到“嘀嘀噠噠”的電鍵聲在空中游離,正是這種聲音,曾經晝夜不停地劃破云霄,與戰(zhàn)火紛飛的敵后戰(zhàn)場緊密相連……
身穿褪色舊黃軍衣站在景點大門口轉悠的老漢們,不知什么時候,悄悄換了個裝,就演變成了著毛氈背心、粗布褲子,系“白羊肚手巾紅腰帶”的經典陜北農民形象。他們在空曠的坪地上打起了安塞腰鼓,舞蹈動作之靈活,跳躍幅度之巨大讓人徹底忘卻掉他們臉上雕刻一般的年輪,塵土飛揚中鏡頭亦無法將他們定格,只聽得他們那激昂的信天游的歌聲,直沖云霄……“心口莫要這么厲害的跳,灰塵呀莫把我眼睛檔住了……手抓黃土我不放,緊緊貼在心窩上……幾回回夢里回延安,雙手摟定寶塔山千聲萬聲呼喚你——母親延安就在這里!”當他們夸張地揮舞著胳膊朗誦賀敬之這首著名的詩歌時,陜北方言的效果,讓人感覺更像是在看滑稽小品戲……只是,笑容還沒來得及展開,就已凝結。因為,我看見,分明有大顆大顆夾裹著黃土塵埃的渾濁的汗珠,正沿著他們古銅色的荒涼的額緩緩蠕動;分明有粗重的喘息,隨著他們看似快樂的歌聲頌揚聲不規(guī)則的傳出……于是,心臟,開始一陣陣抽緊,眼睛,開始一片片模糊,為眼前的老人們。如果不是為了賺取那點微薄的小費,用于生計,本該頤想天年的他們又何苦在這暮色之中,埋藏起日子的苦楚,又歌又跳又笑又叫地似耍把戲一樣娛樂游客?真的不愿意,以這樣的形式來解讀我深深喜愛著的陜北民間歌舞。
※本文作者:阿依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