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重重疊疊的山之間,常常一邊是嶙峋的巖石,一邊是懸崖絕壁,隔著車窗望下去,讓人心驚膽戰(zhàn)。深深的山谷中溪流奔騰,時隱時現(xiàn)。
山雨時來,敲打著鋼化玻璃。風(fēng)景在倏忽間靜靜地轉(zhuǎn)換。透過青翠欲滴的樹木,對面山坡上,依山而建,疏疏落落的民居,有一種恍如世外的寧靜:赭黃的土坯墻,上下兩層,門窗洞開;青灰的筒子瓦,略有點弧形的屋脊,兩角飛翹,如一張無弦的弓;偶爾還能看到些形如角樓碉堡的建筑,也是泥土夯筑的,——那許是谷倉吧。
另一邊,盤山公路劈開的山崖,裸露出片片堆疊的巖石,似一本本無字天書,這是大自然的史冊,滄海桑田的歷程就鐫刻在這山的深處。一段以千年乃至萬年為生命周期時光死去了,它們的尸骸便化作了這片片巨石,層層疊疊——這便是山的年輪。在這里,再久遠的時間也是有形的,觸手可及的。
漫長的路途所能帶給人的,大約只有無聊吧。很快,眼睛疲倦了,思緒疲倦了。車窗內(nèi)彌漫著一片吃喝之聲。瓜子、花生、火腿腸、牛肉干,還有加油站小攤上買來的各種當(dāng)?shù)厮,和著可樂雪碧礦泉水,一古腦兒往肚里灌!皇菫榱顺,而是要把寂寞無聊嚼碎吞掉。
我倚著車窗,讀著一本林清玄的散文集《清語玄聲》,這是在南京機場上機前買的?此告付,談生活之禪,不覺心境平和了些,——其實我也是在打發(fā)寂寞,如他們一樣,只是方式不同罷了。
車過祿豐。這里有迄今為止世界上最密集的恐龍動物群化石。一億七千萬年前,在這片土地上,奔跑各式各樣的恐龍,它們是這個星球的主人,今天我們只能根據(jù)博物院中的化石拼湊出它們的模樣,想像它們的沉重的腳步鼓點一樣擂響紅土地的胸膛。靈長類的我們,是否會有些驚悸?如果從祿豐往北,應(yīng)該是元謀,170萬年前,靈長類的先祖?zhèn)兙蜕嬖谶@里,他們學(xué)會使用石器,學(xué)會了用火。170萬年,只是恐龍時代的百分之一,這就是人類走過的全部行程,F(xiàn)在,無論是一億七千萬年還是一百七十萬年,它們都凝固成了無言的山石。滇中盆地的楚雄州,貯藏如此豐厚的光陰!
天色漸暗,車仍在前往楚雄的路上搖晃著,車尾噴出的黑煙,彌散在濕漉漉的山道上。我昏昏而睡。醒來,兩行街燈相擁,城市已經(jīng)沉浸在黑夜里。
今夜就在楚雄住宿。
今夜楚雄無月,帶一身風(fēng)塵,我無夢。
2004-07-24 23:54
※本文作者:醉臥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