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喜歡它們嗎?
你不看我直點頭。
喜歡的話,我把它們送給你。我說。
玫瑰花是一個追求者送的,我放在車廂里,有幾朵落到裝著你的東西袋子里。
如果你知道,我收了別的男人的玫瑰,你肯定會生氣,但,這是以前,不是現(xiàn)在。
我的盲目,你的執(zhí)著,你的沉迷,我的認命。誰能堅持到最后,誰就勝利。不管結果如何,我有一種打從心底的認知:輸?shù)哪且环娇偸钦驹谖疫@邊。我輸,不是輸給你或任何人,也不是輸給時間,地點,命運什么的,我是輸給我自己。輸在我愛你,輸在我甘愿。
你沒有說你為什么喜歡那幾朵玫瑰,等我驅車走了。
你拿著玫瑰花,走向海邊,輕輕地把它們放到海面上,隨著海浪飄浮。深藍的海面,好像點起幾朵火焰花。
你坐下來,看著它們慢慢地飄遠,火焰隨著風和浪頭忽明忽暗,它們仿佛是跟海水嘻戲,又像是在做垂死的掙扎,直到黑夜降臨了,你還在沙灘上看著。海面一片黝黑,如一面鏡子,深邃,廣大,無底。
你是照鏡子的人,鏡面就是你。
掛在屋檐下的鞋子又被打濕,回到剛來時的模樣。
它在哭泣!你是這樣告訴我的。
初冬的第一場雪,異常的寒冷,迫不及待地把我?guī)У侥闵砼浴?br>遠遠地,你坐在屋前的沙灘,蜷縮著初生嬰兒形狀。雪花點點飄落在沙地,形成一片白,一片黃,就像春天的油菜花田,明明黃黃的。春天的油菜花讓人興奮,直想談一場戀愛,此刻沙地景象卻令人傷懷。
我緩慢地、悄悄地來到你身后,輕輕地擁著你,身前的你緊抱著那一只鞋。你就是在這個時候告訴我的,它在哭泣!
我沒有說話,在你背后,有一片藍天,下著另一場雪。
它,那只正在哭泣的鞋,我不懂得安慰。它殘破,被遺棄,濕濕的身體不停抖動。承受著這般的命運,誰不哭,它不哭,我替它哭。
雪花不停地在空中飛舞,拉近了天空的距離,我勸你回屋。你不肯,我只好答應讓那只鞋回到可以飛揚模樣。
不記得從何時起,你不讓我?guī)湍慵舭l(fā),發(fā)絲在不覺間長了,甚至比我的發(fā)還長一些。我煮了一桶熱水,給你洗澡用的,留一些來洗頭發(fā)。
你洗澡時,還抱著那只鞋子不放,我把它放在桌子上,打開風扇,任它風干。
沖洗后,你的膚色顯得更黑。你不愛穿鞋子,一直都是打赤腳的。我擦拭著你雙腳的水珠,卻駭然發(fā)現(xiàn),你腳上有無數(shù)的傷痕,大小不一,深淺各異,那一道道傷痕正在諷刺我的不盡責。沙灘上有很多石頭,會劃傷是難免的,但我沒想到會這么嚴重。
你不在乎,你只在乎那只鞋,我還原了它。
你笑著說。它不哭了,不哭!
那時,我真得感覺到你產(chǎn)生了變化。
在我遠遠地望著你蜷縮著的背影,我就覺得你變了,變得我更加無法接近,觸碰了。
冬天的第一場雪,我感冒。醫(yī)院里,在白色的病床上充滿了孤寂和悲哀,我虛弱地躺著,雙眼眺望窗外的雪白的雪花,慢慢地撒進來。
那一晚,我作了一個夢,一個很長的夢,仿佛不會醒來。夢里,我見到你,坐在壁爐前,手里捧著書,抑揚頓挫地念著一首詩:
……我尋找死,發(fā)現(xiàn)它就在我胎里,
我追求生,看到的卻是個幽靈,
我走在地上,知道這是我的墓地,
我現(xiàn)在將死,現(xiàn)在我剛獲得生,
我的沙漏已漏盡,卻充盈依然,
我雖然還活著,我一生卻已過完。
念完了,你轉過身來對我微笑,笑得詭異且神秘。
我上前想看清楚,你卻一下跳到了戶外。我記得這里,綠樹林立,一望無際的草地,當年你的夢想就要在這里實現(xiàn)。你興奮地緊握著我的手說,只要這個計劃成功了,我們就結婚;蛟S,我不能使你成為這個世界最富有的女人,但一定是最幸福的女人。我飄蕩在無邊的歡笑里,不愿醒來。
九七年是二十一世紀悲哀的一年。一場無形的風暴掃蕩了你的所有。你一無所有的走在街頭,另一個同樣失意的人用不再屬于他車撞向你。
※本文作者:安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