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妝黃韻,彩繪一季水稻風華
秋天,脫卸了滿園盈盈的綠意;黃韻,潑灑著大地綿綿的容顏。在這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農(nóng)作循環(huán)之中,四季總會在時序的循環(huán)節(jié)奏中,發(fā)揮巧思、各擁創(chuàng)意,為這原本看似單調(diào)的自然映象,彩繪著專屬于自己的無盡風華。
歷經(jīng)春耕和夏耘之后,秋天堪稱是一個收獲的季節(jié),而在童年記憶中,印象最為深刻的水稻,也在此時展現(xiàn)其即將收獲的黃韻風情。在這屬于亞熱帶的中國臺灣,水稻一年可栽種兩期,只是由于水庫灌溉的因素,家鄉(xiāng)臺南則是屬于二期稻作區(qū)域。因此,記憶中的水稻一生風華,也就從夏末的七月開始,跨越了秋季,一直綿延到初冬的十一月時分。
從七月的水鏡倒映、白鷺點妝,到九月秋分時節(jié)的青穗吐蕊、淡黃薄敷,以至于十月中旬的黃澤撲地、沙沙聲起,水稻一生的風情,已在時光的不斷流轉(zhuǎn)之中,揮灑了一幅秋收、冬藏的圖景。無論它是一次寫實的田園即景,抑或是一幅抽象的映象畫作,類皆如此。
一
十月中旬,時序業(yè)已進入晚秋時分,我在北上桃園準備搭機飛往四川的高鐵途中,看到了在寒露氛圍不斷布敷之下,滿途綿延的田園稻作,業(yè)已全部換上了黃衫,只是黃韻的色調(diào)深淺程度有別而已。
此種大地畫布上的一塊塊黃韻場景,看似單調(diào)、色彩如一,卻因為透過了深淺不一的多樣化渲染,因而也就顯得格外的生動而富有朝氣。此一黃韻氤氳的場景,不僅為這即將來臨的收割季節(jié),憑添了不少視野的境界享受,也為寫意創(chuàng)作的靈感,增益了無限心靈遨翔的思維空間。
從綠意到黃韻,此一大地風情的更迭,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秋蟬〉這首歌來。在那悠揚旋律和詩意境界之中,隨著樂音的飄蕩起伏,體悟大地生生不息的輪回法則──
“聽我把春水叫寒,看我把綠葉催黃。誰道秋下一心愁,煙波林野意幽幽;浼t,花落紅,紅了楓,紅了楓。展翅任翔雙羽燕,我這薄衣過得殘冬?……”
猶記得四十多年前,正值就讀師專時代,當時由于家境貧困,并沒有足夠的零用錢,可以用來購買水彩顏料。因此,在多彩顏料不足的情況下,往往會設(shè)法以單一顏色為主調(diào),再行搭配其他少量的顏料,以便繪畫出一幅具有單一色彩、多重層次的水彩畫作。
當時,雖然是迫于眼前情勢,而不得不采取的應(yīng)變之舉,但是如今回想起來,此一做法其實也是頗有創(chuàng)意的。只是這項單彩繪畫的創(chuàng)意,在大地四季輪回的創(chuàng)作之中,應(yīng)該已經(jīng)綿延有數(shù)億年之久了,而我也僅是在生活困頓之中,無意間偶得的一絲靈感而已。
在多年之前,那時我經(jīng)常得于清晨薄霧時分,從屏東驅(qū)車經(jīng)由國道三號高速公路,北上前往嘉義大學,參與研究生的論文口試。在這晚秋十月霜降節(jié)氣過后,清晨的氣溫往往變化頗大,由于冷暖氣團的交會因素,大地時常會有區(qū)域性的地表濃霧發(fā)生。車行于晨霧彌漫之中,我總會放空心思、凝神靜觀,細細品味此一難得的大自然無私賜予。
雖然霧氣撲朔迷離,周遭景象卻仍深淺有致,時而濃霧蔽道,時而淡妝薄施。在這輕盈山嵐的隨風飄逸之中,觸目所及的斜坡林影,也隨之而輕波曼舞、婉轉(zhuǎn)飄忽,猶如國畫中的縹緲云霧、出閣新娘的薄紗驚艷一般,令人悸動、讓人陶醉。而放眼周遭所見景致,重重斜坡依稀含翠,層層林影宛若蒙紗,在這氤氳晨霧的氛圍之中,不僅開闊了內(nèi)在自我的心靈意境,也增益了內(nèi)心無盡遐思的想象空間。而這種心靈意境和想象空間,在一般艷陽烈日映照之下,卻是絕對無法獲得到的。
在這飄忽不定的白色氛圍之中,經(jīng)由地形的折曲和霧氣的濃淡等不同因素的潑墨搭配,這幅以白色色澤為主題的大地氤氳畫作,其實也是蠻有變化而非僅是單調(diào)一致的。這是大地的巧思,總會在看似單調(diào)無奇的地方,透過濃淡的恣意潑灑以及陰影的勾勒渲染,給予了不同層次的白韻風華,讓人在不知不覺之中,也不禁隨之而驚艷與贊嘆起來。
二
從家鄉(xiāng)的嘉南平原,到花東的縱谷,水稻總是洋溢在我心坎之中的一道美麗風景。它不僅建構(gòu)了我的童年往事,也沈淀了故鄉(xiāng)的原野情懷。因此,只要在行旅之中遇上了水稻,我那曾經(jīng)蟄伏的心思,就會彷佛穿過了時光隧道,再度回到了童年故鄉(xiāng)一般。不論它是尚處波濤起伏的滿園綠意,或是業(yè)已撲地盈野的黃韻色澤。
今年七月的小暑時分,我在慈濟教聯(lián)會的邀約下,去了一趟花蓮,在靜思堂中消磨了數(shù)個晝夜。記得當時的花東縱谷平原的田野里,那六月金黃繽紛的色澤,已隨著一期稻作收割季節(jié)的結(jié)束,而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幅二期稻作插秧前的休憩場景──遠山處處含翠,水田片片如鏡。好一幅寧靜悠閑的大地畫作,不停地列車快速的奔馳之中,輕輕展姿掠過。
令人訝異的,乃是一些收割之后尚未整地的稻田,此時已經(jīng)長出了翠綠新芽,正猶如童年家鄉(xiāng)的再生稻場景一般。大地堅韌的生命力,透過再生的因緣而展露無遺。在這一大片無波的水鏡之中,白云悠悠倒映,藍天輕盈入鏡。幾群白鷺鷥家族,輕盈地點妝其間,或悠游漫步,或恣意飛翔,為這即將來臨的稻田忙碌景象,共同譜寫著一幅清靜悠閑的希望藍圖。
回眸前塵,往事總是不斷地在腦海中迅速翻頁。在同樣類似的場景,在一大幅水映藍天白云的田園畫作之中,總會見到成群的農(nóng)村小孩,頭戴斗笠穿梭其間的身影,而童年無邪、玩性未泯的我,自然也成了這幅多重圖景記憶中不可磨滅的一員。正因為在童年時代曾經(jīng)實際參與過,所以對于田園的感受和記憶,乃因之而特別深刻。
從炎夏烈日下的秧苗拔取和稻田除草,以至于晚秋時分的水稻收割季節(jié),點點滴滴的汗水浸潤,陰晴雨露的交替回旋,在漫漫重迭、年復一年的時光流轉(zhuǎn)之中,不斷地復演和重復編織著這一幅童年無憂的田園之夢。
雖然,在這幅童年的田園之夢中,年年歲歲稻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然而,在多了一份深情內(nèi)蘊的滋潤之后,大地田園的那番意境,似乎也就有所不同了。
三
在時空場景間隔兩個半月之后,我又于九月下旬的秋分節(jié)氣過后,依循著一份難得的殊勝因緣,再度路過中國臺灣東部的花東縱谷平原,準備前往花蓮,與來自海內(nèi)外的慈濟人醫(yī)會醫(yī)護人員,一起歡度這個專屬于中國人的中秋佳節(jié),期待月圓人團圓,千里共嬋娟。雖然,當時在太平洋海上,有一個杜鵑臺風,正朝向中國臺灣的方向往西行進。
俗諺說:“一場秋雨,一場寒。”依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在秋分過后,氣溫將會逐漸下降,尤其是在冷鋒、秋雨一波波來臨之后。只是在這次屬于仲秋時節(jié)的花東之行中,陽光、綠野、藍天、白云,總是一路相隨、交互鋪陳,形成了一幅有如夏日的美麗田園圖景,讓人幾乎感受不到一絲秋涼的任何氣息。
在這九月下旬的花東縱谷平原,遍野盈目的無垠綠意,不斷地在列車快速的奔馳中,從眼前輕盈掠過。仔細觀察此一綠色的大地場景,一層淡淡的黃韻,業(yè)已薄薄地布敷在這一大片綠禾的枝頭。這是水稻吐穗的時分,大地金黃的色澤,即將從此開始綿綿鋪展,而一幅童年記憶中的農(nóng)村秋收圖景,似乎又再度回到了眼前。
可以想象在中秋節(jié)過后,花東縱谷的第二期稻作,那一番金黃大地的絢爛場景,即將會于季秋十月之中無盡鋪陳。雖然,無緣于季秋十月,再度搭車經(jīng)過東部的花東縱谷,親身目睹此一令人驚艷的金黃風韻,但我卻意外地在十月寒露過后的高鐵車上,連綿不絕地欣賞到了西部平原中的水稻黃韻風采。
雖然插秧時間未盡相同,但至十月中旬,此時滿田的稻穗,已經(jīng)完全不見淡青色澤,而呈現(xiàn)出一片金黃顏色,只是黃韻的深淺程度有別而已。風吹過處,有些稻田還會波浪起伏,依據(jù)以往跟隨父親巡視稻田的經(jīng)驗,可以確定這些稻田,距離收割的時節(jié),理當還有一段的時間距離。
基本上,這些稻子的黃韻色澤,總是比較薄淡清淺,不若瀕臨收割季節(jié)的厚重沈甸。也正因為有著稻穗成熟度的差異,所以才會造成每一塊田地色澤不一致的現(xiàn)象。因此,當遠觀這片由不同黃色區(qū)塊所組合而成的畫面時,就儼然正在觀賞著一幅美麗的抽象畫一般。
這些視野無盡且具多樣化色澤的水稻風華,當然也包含了我的家鄉(xiāng)臺南在內(nèi)。雖然高鐵所經(jīng)過的地方,其實并未涵蓋我所出生的故鄉(xiāng),但是人親、土親、故鄉(xiāng)親,只要是有著“臺南”的字眼,內(nèi)心總是會有著一份特殊的情懷,綿綿地蘊涵著。
四
雖然,在這由中央山脈縱貫分隔的中國臺灣東西兩側(cè),因緣于天候和水源等因素,水稻栽培的時機,或許會有著一些差異。但是,透過此一西部地區(qū)的金黃水稻之旅,確實也能稍微彌補了自七月份水田插秧以來,在東部花東縱谷平原的水稻風情圖景之中,那塊無緣目睹的秋韻拼圖之一絲絲缺憾。
在孟冬十一月的立冬時分,我將會再度搭乘高鐵,前往臺北的三重靜思堂,迎接來自大陸華南地區(qū)的慈濟人。這一趟在清晨時分的北上之路,也必然會和十月的晚秋之旅一樣,一定得經(jīng)過西部廣袤的平原地區(qū),一路欣賞著這片無垠大地的田園風情幻化。
只是,屆時夢境中的水稻圖景,未知會是一個怎樣的視野風華?是黃韻依舊遍地,抑或風塵業(yè)已輕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