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是任何一種樣子,只要你是開心的作文
咆哮女士是我高中的班主任,私下里,我們都親切地稱呼咆哮女士為“馬老師”。
咆哮女士并不是姓馬,這樣的稱呼來源于她就是女版馬景濤,把有限的生命全身心投入到了無限的咆哮當中去。
無論是開心還是生氣,即便是沮喪和無精打采,咆哮女士也會用自己獨有的方式把咆哮這件小事情演繹得惟妙惟肖。
她只要一開口,整個教學樓的聲控燈必然全都為之亮起,咆哮技能之高,可見一斑。
咆哮女士為我們的高中生涯制訂了無數(shù)個口號,其中最讓我記憶猶新的,是臨近高考那會兒,咆哮女士給我們制訂的那條最毛骨悚然的口號:
流血流汗不流淚,掉皮掉肉不掉隊!
每天早晨早自習之前,咆哮女士都要求我們用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精神大聲地朗誦這個口號三遍。
當然,這里面喊得最響亮的當屬咆哮女士本人。
如果從咆哮女士的魔掌和陰影中抽離出來,說實話我挺敬佩她的,她永遠都像打了雞血一樣發(fā)著光、發(fā)著熱。
“同學們啊!馮鞏都說了!學習不刻苦,不如賣紅薯。!跟我一起大聲地念出來!學!習!不!刻!苦!不!如!賣!紅!薯!好,再來一遍!……”
“同學們啊!我看《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看得流眼淚!最讓我感動的是,張大民的弟弟喊的那句話!我要上大學!來!跟我一起大聲地念三遍!我要上大學!我要上大學!我要上大學!”
……
這樣的案例和口號比比皆是。
我聽說過一些關于咆哮女士的故事,她今年四十出頭,離過一次婚,沒有生育過兒女,兩年前她再嫁,嫁給一個也離過婚帶著孩子的普通工人。
她曾經(jīng)跟我們說過:
“我不是沒有孩子!我有很多孩子!你們!就是我的孩子!全都是我的孩子!”
說這話的時候,她眼眶泛淚,聲音洪亮,走廊的聲控燈再次齊齊地璀璨亮起。
我跟咆哮女士有過一次正面交鋒。
那是一次月考,咆哮女士剛好給我的考場監(jiān)場,考試結束,我從后排收卷。
一個同學還在匆忙地涂著答題卡,我只能把試卷往桌上一放,在旁邊等,這一幕讓咆哮女士看見了,她站在講臺上,指著我吼道:
“極光!收卷!竟然讓他抄你卷子!你不知道考試已經(jīng)結束了嗎?你這算作弊!你倆成績都作廢!作廢!”
哦,忘了說了,那一門考的剛好是數(shù)學。
呵呵……
如果是別的科目,那即便是被咆哮女士冤枉了,我也無話可說。
可是對于這門我只能熟練掌握十以內(nèi)加減法的數(shù)學科,我絕對是士可殺不可辱的。
年輕氣盛的我一下就不樂意了,憑著本能反駁道:
“我沒讓他抄,我自己都不會還讓別人抄?又不是高考,我只是在等他涂完答題卡!
“什么?不是高考?每一次月考都是戰(zhàn)場!每一次月考都要當高考對待!要是高考你讓他抄,你連上大學的資格都沒!有!了!”
“我說了我沒讓他抄!”
“別狡辯了!我不喜歡狡辯和說謊的學生!作弊!你們倆都算作弊!”咆哮女士大手一揮說。
我的火一下就躥上來了,我把我自己那張放在最下面的空白數(shù)學試卷“噌”的一下抽出來,由于力道太大,上面摞著的試卷和答題卡在空中散開來,洋洋灑灑地落在地上。
“你自己看看!我試卷一片空白,抄個屁啊!你就算我作弊好了,反正數(shù)學我也得不了幾分!隨便你好了!還有,你可以不要老是大吼大叫嗎?你把自己咆哮成了一個笑話你不知道嗎?”
說完,我把自己的試卷團成一個球扔在地上,氣勢洶洶地走出了教室,絲毫不管我身后傳來的洶涌澎湃的咆哮聲。
奇跡般地,之后我沒有被舉報作弊,也沒有受到處分,咆哮女士也破天荒地沒有罵我或者叫我家長,只是她每每看我的眼神,都略帶傷感,一臉我傷了她心的怨婦樣。
那次之后,咆哮女士沒有再跟我談過話,我也很少理會她。
她的那些口號我不再跟著念,每次她看過來的時候,我都賭氣似的嘴閉得緊緊的。
她的課我從來都是低著頭聽,很少抬起頭看她。
高三下學期,我轉到了藝術班,擺脫了咆哮女士。
后來,聽說她轉型變溫柔了。
哼,我才不信。
畢業(yè)聚會那天,我十分不情愿地被原來班里的同學拖去。
咆哮女士帶著她現(xiàn)任丈夫的女兒去了,在小女孩面前,咆哮女士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她不吼也不叫了,和聲細語地對女兒說著話,給她講故事,喂她吃飯,逗她開心,整個人就像圣母一樣罩上一層霧蒙蒙的光環(huán)。
有那么一瞬間,我被咆哮女士那一臉祥和給感動了。
原來每個人心里都有自己不同的樣子,我們用不同的臉、不同的心去面對不同的人,很多時候我們總是抱怨,你瞧,我都已經(jīng)不是我最初的模樣了。
可是親愛的你們,許多年之后,也許連你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本來的樣子了。
有時候,為了愛,也許我們要做另外一種人。
所以只要你是開心的,你可以是任何一種樣子。
就像那一刻的咆哮女士,我清楚地看見了她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
我忽然有點兒明白咆哮女士一直愛咆哮的原因了。
對于一群覺得自己很了不起的高中生,除去咆哮,還有什么更有力的震懾方法嗎?
也許咆哮女士所有咆哮的動力,都是源于她對學生心急如焚卻無法表達的愛。
后來,我喝多了,上前敬了咆哮女士一杯酒,對她講了一句,老師,謝謝。
她愣了一下,跟我碰杯,然后笑了,我仿佛看到了她眼中的某種晶瑩。
那天之后,我再也沒見過咆哮女士,只是偶爾聽說過一些關于她的消息,她依然是老樣子,用生命咆哮著,然后送走了一撥又一撥優(yōu)秀的畢業(yè)生。
他們與我一樣,都經(jīng)受了咆哮女士咆哮的洗禮。
當然,我相信,他們也與我一樣,都很想親口對她說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