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玉缽盛春色
敲擊了一晚上鍵盤,手麻眼花。此刻,電腦桌上的那盞水仙送來撲鼻的醇香,倦意瞬間消逝。自古以來,水仙就是文人墨客的案頭寵物,被譽為冬天花中清品。
我雖算不上文人,在此事上也喜歡“附庸風(fēng)雅”,元旦的案頭總會挑一盆清雅的花草來做為歲朝的清供!皻q朝清供”向是書房的擺設(shè),而書房的花,講究的是一個“雅”字,花中四雅便是最為合適的:蘭花、菊花、水仙、菖蒲,并稱花中“四雅”。
我那一隅書房的案頭,今年元旦擺上的是一盞水仙。每每讀書時間久了,品一品香茗,賞一賞水仙,立時心曠神怡。案頭的這盞水仙,碧綠挺秀的葉叢中點綴著玉白瑩韻的花朵,金黃的副冠著生在玉盤之上,黃白綠三色和諧映襯,“一盆玉蕊滿堂春”。
水仙天生麗質(zhì),淡妝素雅,香醇幽遠,飄逸瀟灑。它白花黃心,有“金盞銀臺”之稱。在萬物凋零冷寂蕭殺的寒冬,帶給人們一絲希望,一線光明,一種生機。那盤淺淺清水中是希望的春韻,那盞瑩瑩玉缽中是明媚的春色。
宋元以來文人歌詠水仙的詩歌數(shù)不勝數(shù),據(jù)稱宋代黃庭堅詠水仙的詩寫的最早、最多,也最好。他的《王充道送水仙五十枝,欣然會心,為之作詠》就是其中的名篇!傲璨ㄏ勺由鷫m襪,水上輕盈步微月”。
我沒有做過考證,水仙被稱作“凌波仙子”,是否就來自黃庭堅的這句詩?讀過曹植《洛神賦》的人,應(yīng)該記得“凌波微步,羅襪生塵”,是曹植描寫洛神飄然行水的姿態(tài)。黃庭堅在這里把植立一盞清水中的水仙,幻化為“輕盈”漫舞的洛神,讓水仙化靜為動,可謂凌空取神。這兩句詩贊頌水仙高雅的品行和高潔的氣質(zhì),給人無限遐思。
一位友人對水仙可謂偏愛有加。一次他對我講:水仙的鱗莖雖說有一定毒性,但水仙花的馨香沁人心脾,而且還有健腦功效,疲勞時嗅一嗅水仙花的香氣,有益于右腦保持良好的功能;古人贊譽的歲寒三友,松竹有葉無花,梅有花無葉,而水仙葉翠花嬌,色、香、韻俱佳。
一碟清水,一室春光。但我覺得友人的話雖有一定道理,但畢竟“春蘭秋菊,各逞一時之秀”。松竹梅篩風(fēng)弄月傲霜映雪的大氣,是水仙所缺少的;而水仙的玲瓏剔透瑩韻清幽,也為松竹梅之短。宋代詩人高觀國有詩贊水仙云,“懷擎清露,醉春蘭友與梅兄。”說得就是水仙置身于名花嘉卉之中,別有一番風(fēng)韻。友人特喜歡對水仙雕刻造型。
這些水仙造型栩栩如生,寓意深刻。有一年的元旦,他送我水仙兩盆,一曰“葫蘆獻瑞”:一小一大上下生長的水仙鱗莖恰似葫蘆形狀,幾枝盛開的水仙花纏繞中間,充分顯示了葫蘆的如意吉祥;一曰“山石水仙”:水仙花在鏤空的山石間穿空而過,如梅枝懸崖倒掛,令人驚詫。美則美矣,說心里話,我并不是特別喜歡?吹竭@種造型的水仙花,總讓人想起清代詩人龔自珍《病梅館記》中的這幾句話,“斫其正,養(yǎng)其旁條,刪其密,夭其稚枝,鋤其直,遏其生氣”。
龔自珍是在借“病梅”訴說那個時代對人才的戕害。我只是覺得雕刻水仙,人為的阻遏了水仙花正常生長,少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自然之韻。
水仙“借水開花自一奇,水沉為骨玉為肌”(黃庭堅)。那金盞銀臺的花朵,翡翠碧玉般的葉叢,冰清玉潔的神韻,沁人心脾的芳香,讓我沉醉其中。郭沫若說它“只憑一勺水,幾粒石子過活”。想想在凌厲如刀的冬日,水仙花沒有奢求,她不追求肥田沃土,不追逐浮華虛慕,只要一點點陽光和清水,外加幾粒石子陪伴,就茁壯成長,心中不禁對它肅然起敬。
這也難怪古代文人雅士為之傾倒,對它偏愛有加。明代詩人陳淳《水仙》詩云,“玉面嬋娟小,檀心馥郁多。盈盈仙骨在,端欲去凌波。”夜深人靜之時,捧一杯清茶,靜靜的對著玉潔冰清的水仙花,聞其香,賞其葉,揣其神,一縷縷幽香繞懷,心境自然變得超脫寧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