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個人
“小姑娘,咱走吧,他們今天應(yīng)該是回不來了。”老大爺陪我在這寒冬臘月站了有幾個小時了,老人家粗糙的手一個勁地搓,渴望能從中獲取一些溫暖。
我有些心疼大爺,可是內(nèi)心中的那一份感情牢牢地把我栓在原地,“叔,您先走吧,我再留會兒”,于是最后一個陪我的人也離開了。
寒風中,我仍在等他,就像我們剛認識時。
他姓楊,從鄉(xiāng)下轉(zhuǎn)來的學生,黑不溜秋的也不愛說話,喜歡低著頭用余光去打量別人,數(shù)學老師說他像個木頭似的,但理科成績卻意外的好,天天捧著一本泛黃的奧數(shù)題,看題看得都不怎么和人說話了。
聽班里愛八卦的同學說,他是他們村里學習最好的,也是唯一一個被保送到城里來的,他爸爸在他五歲的時候出車禍死了,他媽媽因為沒了男人一直被村婦們說閑話,即使到了城里來還是被冠上“寡婦”這種難聽的名號。我望了過去,從窗簾中穿過的光將他單薄的背影切成了好幾塊。
上了初中感覺日子變快了許多,每年中也就只有圣誕節(jié)能有些新意,同學之間相互送糖,教室里充斥著一股子甜味,“喂,老楊,給你點糖吃!蔽野烟欠旁谒章渎涞淖雷由,看到他抿著嘴笑了笑,說“哪有用糖喂‘楊’的?”,難得聽見他開玩笑,感覺這啞巴還是有點人味兒的,“你這二缺,不吃還我!蔽一負舻溃灰娝ⅠR把糖塞進嘴里,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好女不耍賴!,“好羊還不吃糖呢!蔽倚︳[著給他一掌,不料我一掌下去他連人帶桌子全倒了,連演算用的打草紙都飛了一地,我直愣愣地僵在原地,看著倒在地上的他哭笑不得的看著我,自此,再也不敢推任何一個貌似“嬌弱”的男生了。
有一次他去參加區(qū)里的奧賽,那時候是比現(xiàn)在熱一百倍的夏天,他媽說要在家里做好吃的給我,所以讓我陪他去參賽?紙鲈诹硪粋學校,不遠倒也不近,他說想坐公交去,但眼看就要遲到了,我推出自己那輛2019年的自行車,向他瀟灑的拍了拍后邊的幼兒座,示意他上車。我一路上飛蹬,而他則坐在我身后鐵青著臉。
比賽開始后整個階梯教室只剩下了筆尖與紙張摩擦發(fā)出的沙沙聲,他做得很快,很有信心地第三個交了卷,然后拽拽地向我走來,流氓地痞的樣子學了個十足十,可惜在比他高一頭的我面前顯得格外別扭。
中考在即,班主任每天都要跟我們叨叨一遍“社會主義基本考試綱領(lǐng)”,他成績好,自然無所謂,我卻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都要被考試的熱火燒成腔腸動物了。
最后一次見他是期中考試的前一個晚上,我因為壓力大,扔了書到操場上打籃球,已經(jīng)放學很久了,但夏天總是黑的晚,操場上就我一個人在打球,球撞擊地面發(fā)出“砰砰”的令人冷靜的聲音,我看到遠處的他,踮著腳向我揮了揮手,落日的余暉照在他臉上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像是僵硬地微笑,也像釋然地哭。
成績下來了,沒有差到令我驚訝,更沒有好到令老師驚喜,我著急看他的分數(shù),可是翻遍了整個年級的名次表也沒找到,老師以為我終于有上進心了,卻沒想到我是在找人,涼涼地說:“他棄考了”。
心里涌上一陣難過,我飛奔到他家門口,摁門鈴摁了好久也沒人開,我熟練地用力一撐趴到窗臺上,穿過窗簾的縫隙中看去,一切都像平日里的布局一樣,只是少了他們母子二人。
后來他給寄過信,說他和阿姨去了大城市,用公式化的口氣跟我告別,像是抄的網(wǎng)上那些滿分告別信一樣,所以說詞匯量少的理科生最討厭了。
又快要期末考試了,我不上qq,給我們班的qq群發(fā)了信息托別人告訴我,說他們那里考試早,寒假前會回來一趟。
班里除了我外沒有人去接他,只是告訴了我他會趕著周末回來,因為已經(jīng)很晚了,所以火車站外沒有太多的人,我怕他出來找不到我沒敢去較為溫暖的候車廳,開始還有個大爺陪我一起等他的女兒,現(xiàn)如今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昏黃的路燈下,一段莫名的情愫在發(fā)酵,一個孤單的身影被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