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著的周莊
真正能夠走進周莊的，又有幾人？
要到周莊的人，總是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迫切心情，早早幻想著那片水意漫漶的世界。周莊的水，應(yīng)清得讓人想象不出那是水，從每家每戶門前屋后流過。周莊的房屋、墻基是石頭的，長滿蔥郁的青苔，屋頂上散蓋著江南灰色的小瓦，細雨飄灑，泛起淡的青光。持家的婦人，用竹棍撐起寬大的木窗，彎著腰趴在窗臺上，垂下手就能就著河水濯衣、洗菜。如果是在微暖的春天，會有一兩尾小魚探出頭來，弄出唼唼喋喋吃水的聲音，迷暈了婦人的眼和耳朵。這且不算，遇著下雨的天氣，清亮的水滴從屋檐上滾落，婦人的眼中就早早布滿了憂郁的影子。那影子總是外出做活的丈夫。還好，遠處的河面出現(xiàn)了只只小巧的木船，被思婦的眼線拖動著飛快地劃向各戶的門前。年老的婦媼，靠著窗臺縫補衣服，舉頭一看，對面就是同樣坐在窗臺邊的老伙伴，一下子話語就多了，陳年舊事家�，嵥楸怀冻杉毤毜牧魉�，從兩窗間緩緩流過。老翁該干什么呢？周莊的老翁，最愜意的休閑自然應(yīng)該是當(dāng)窗品茗賞景，口中茶香幽幽，窗外水聲叮咚。有時對岸正坐著老友，年輕時的強悍與風(fēng)流剎那間滾過窄窄的河面，令雙方相視而笑――周莊的水應(yīng)該有這樣的功效：它能夠隔出人與人的距離，卻又要連結(jié)起人與人距離。
現(xiàn)實的周莊有水，有參差不齊的石子房，還有橋，有路。石子路傍河而建，與流水相依相伴，石橋跨河而坐，堅固而冷靜，使虛幻的周莊一下子顯得實在、篤厚。人，只有踏在堅實的路上才覺得踏實，出門離家坐在船上時間長了，就使人顯得慌張，憂心忡忡。周莊的橋和路并沒有使周莊消褪它水鄉(xiāng)之都的美譽，相反，它提供了人們奔波勞碌賴以為用的基礎(chǔ)，它使水意的周莊不再輕飄如空中的鴻毛。農(nóng)人扛著犁頭下田須走過那石子路，牛自然也得走，不能一天到晚在水中游蕩；婦人們洗衣淘米也走過長長的石階，聚在一起既干活又說笑；倒是老婦老翁，可以慢慢踱過石橋，到要好的家中坐坐――那其實與所有鄉(xiāng)土大眾的生活一樣，樸素平實。
到了周莊，才發(fā)現(xiàn)周莊竟有些懶散。懶散的房屋、懶散的石橋，還有懶散的流水，醺醺然穿街而過。在周莊，誰都不能疾步向前沖，那地上隨意躺著小石子，常常糾纏你的腳。在周莊的小街上慢慢地踱著步，是一種享受，高低不平的印石不停地摩擦著腳板，癢癢的，無法言說的舒暢油然而生；但如迫不及待想踏遍周莊，雙腳毛躁躁只管不停地動，那一路顛簸，就是再健碩的腳板，也不免酸疼交加。周莊的道路就是這么奇怪，它與我們走慣了的水泥路、柏油大道截然相反，它像歷盡滄桑的老人的皮膚，褶理突兀，高低相間，一切的護養(yǎng)與裝飾于它已無所謂，通紅沖血的激情也與它扯不上邊，只有自然和隨意漾在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