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衣著
秋天已經(jīng)很深了。寒冷似乎比往年來得晚一些。我看著那些裹緊衣領在秋風習習中行走的人們,不禁想起了我的爺爺。
那天我去爺爺家,他從客廳里背著手走出來迎接我。他的頭發(fā)蓬亂在頭頂,身上是發(fā)皺的毛衣和松松垮垮的毛褲—奇怪,屋子里非常暖和,他竟穿得這樣多。當我的目光再次掃過他的頭發(fā),才暮然驚醒:爺爺是真的老了。
從我腦海里開始出現(xiàn)爺爺?shù)挠跋裰两,記憶中的他永遠是精神的、一絲不茍的模樣。我小時候所見的爺爺,永遠是西裝革履襯衣領帶,冬天則是深色的大衣。我還能依稀記起他在家穿衣鏡前仔細戴好鴨舌帽那專注的神情。爺爺何曾有過這般懶散邋遢的形象?我翻開了回憶。
其實他并不是我的親爺爺。親生的爺爺英年早逝,所以從未見過。老實說,前幾年我還有些討厭爺爺?shù)。因為我小的時候很聰明,幼兒園時期就基本能讀懂報紙,于是爺爺總愛考我很難的漢字,一旦我不認識,他臉上就堆滿意味深長的笑意。還說:“哈哈,這回可考住你了。”年幼的我自然把那些視作刁難和輕蔑。長大些才明白,那只是一個爺爺想要他的小孫女更加優(yōu)秀。我開始悉心珍藏這份情感。
以前的爺爺很嚴肅。他總愛和爸爸媽媽談古論今,縱觀萬象;茶余飯后,很少閑話家常;他的身板永遠像樹般筆挺,頭發(fā)整齊,衣著考究。如今,他會因為自己的錯誤被指出而與我們爭的面紅耳赤,孩子般固執(zhí)己見;曾經(jīng)耳聰目明的爺爺竟然會耳背眼花,黑亮的發(fā)絲轉(zhuǎn)為參差的灰白。但他,同樣因這獨屬長者的蒼老和糊涂而變得有些可愛。
思緒飄回,眼前是我年邁的爺爺伏案奮筆疾書。這位82歲高齡的老林業(yè)專家,依然對全區(qū)十二盟市的每一寸土壤植被了如指掌,苦心孤詣地撰寫《林業(yè)志》。他的思路仍然清晰無比。可他的衣襟上又沾著飯粒,已是老態(tài)龍鐘。我看著爺爺日趨佝僂的脊背和皺紋,還有那神采奕奕的明晰雙眼;不再整潔的衣著和那年輕的、飛揚的字跡,心中自問:爺爺,究竟是老了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