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葬禮
那天早上,天空灰蒙蒙的,仿佛是藏了一段難以釋懷的心事,委屈卻又不敢發(fā)泄。小小的村莊里起起伏伏低矮的樓房被灰色的薄霧籠罩著。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下起了綿綿細(xì)雨,似乎是終于忍不住了,開始顫微微地流淚。
那是我生平參加的第一場葬禮。
白晃晃的長布帽在我眼前不斷穿梭,若有若無的抽泣聲斷斷續(xù)續(xù)的傳來。我一時間來不及反應(yīng),不知如何是好,因為眼前那碩大的,冰涼的棺材里,正是我的爺爺,幾天前還笑盈盈撫摸著我的爺爺,叮囑我要乖乖聽話的爺爺,眉眼笑意寵溺望著我的爺爺。我知道他走的很安詳,活在另一個我無法觸及,未知的世界。
爺爺是個開朗的人,我總喜歡摸摸他眼角深深的皺紋,然后笑著說道:“爺爺你老啦!”他便笑嘻嘻的望著我不說話,眼睛像月亮一樣彎彎的皎潔有神,黑發(fā)間有著縷縷銀絲。當(dāng)我看著爺爺?shù)男δ,便下定決心要給爺爺最好的生活,讓他一輩子這樣充滿幸福,直到老去。我從沒想過竟然在九歲便與他分離。是時間太殘忍,還是歲月太匆忙?
我仍記得爺爺重病臥床,緊皺著眉頭,老淚縱橫,艱難地,緩緩地對父親說道——“兒啊,我不想死!”那聲音是對生的渴望,對人世的眷戀與不舍啊。
而此時,爺爺睡在冰冷的棺材里,臉色發(fā)青,雙手疊放,卻沒有皺眉。我不敢走近怕自己淚流崩潰,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門檻外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可是那淚水還是莫名其妙的混雜著往昔零碎的記憶片段與此刻的畫面,一滴一滴重重地砸下來。暮色也漸漸變成晨光熹微,小雨卻還是紛紛揚(yáng)揚(yáng)。
略微潮濕的路上灑滿了舊黃的紙錢,我的鞋子沾滿了泥土,路旁的花草東倒西歪。一陣哭號一陣步行后,挑選了長滿綠草的土壤,年長的叔輩們便費(fèi)力的開始挖坑,挖好后將那碩大的棺材綁上紅布,搖搖晃晃的放進(jìn)坑里,再將紅布抽出,用一鏟一鏟的泥土將它填平。當(dāng)我看見那棺材一點(diǎn)一點(diǎn)掩埋直到消失在我的視線時,我的心仿佛一點(diǎn)一點(diǎn)被掩埋得踹不過氣來。我走近爺爺?shù)膲災(zāi),冰冷的石碑上赫然刻著我的大名,那個惹他生氣的孫女,那個令他心疼的孫女,那個逗他歡喜的孫女啊。
漫天的之前張牙舞爪的飛揚(yáng)著,陣陣哭泣聲久久不散的回蕩在我的耳畔。從頭到尾我都閉口不說一字一句?墒俏业膬(nèi)心卻無時無刻不在呼喊著:“爺爺,能再抱抱我嗎!”與你長眠地下的泥土?xí)屇銣嘏瘑?在黑暗中你會覺得害怕嗎?你會不會責(zé)怪我的任性,放心不下我的古怪刁蠻脾氣?一定要好好活在另一個世界。
我久久地跪著,天空還是不斷哭泣著!拔叶嘞朐贀崦忝奸g的皺紋,多想看看你溫暖的笑容,多想再將我的手緊握你有力的手,多想向你撒撒嬌啊……”
葬禮結(jié)束了,白晃晃的長布帽又開始在我眼前穿梭,我直直地看著那張黑白的遺照,不知不覺,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