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那株爬山虎
不知為何,對爬山虎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與親近。每每在晨光初照時,望著墻角新長出的淡綠新芽,心中總會美滋滋的。想它一定是我昨夜入夢時,伴著我甜蜜的夢一起生長的,說不定它還是我的夢變成的精靈哩。想著想著,一不留神,老屋后院的那株爬山虎又鉆進了我的記憶。
那株爬山虎的記憶清晰地刻在我的腦海里。記得那時家中還不像現(xiàn)在這樣寬裕,從鄉(xiāng)下走出來的姥姥總忘不了在后院圈出一塊空地,種上一些時令蔬菜。后院成了孩子們的樂園,也成了家人的聚寶盆。一年四季,滿院都是藤蔓的絲瓜,燈籠高掛的海椒,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兒的美味野菜。
在姥姥的精心培育下,它們在不同時節(jié)捧出累累果實,一年又一年。那些紅的蘿卜、青的白菜、大肚皮的冬瓜在斜風(fēng)細雨中迎著春來,又送著秋去。
乍暖還寒時的早春,園子外圍墻下一株株干癟得貌似枯枝的爬山虎老藤上,悄悄抽出嫩黃的葉片兒,怯生生地橫七豎八地斜躺在墻腳,一動也不動。不出幾日,深深淺淺的綠意便將破朽的墻面織成一面綠的錦緞。晨光熹微里,疏疏密密的葉片兒向下垂著,一串串,綠瑩瑩的,引得蜂蝶載歌載舞,也引得孩子們在院子里跳來蹦去,一片歡歌笑語,又化為老人眉角那一抹高揚的微笑。
到了夏季,爬山虎順著墻角的磚石爬上了后院的紅墻頂。院子里,屋頂上,遠遠望去,滿眼都跳躍著亮麗的綠意。黃昏過后,淡淡的夜色籠罩著沉沉的綠蔭?傁矚g賴在姥姥的懷里仰望滿天繁星,聽她講牛郎織女、嫦娥奔月的故事。古老的情節(jié)、動人的傳說常伴著姥姥深深的嘆息,迷迷糊糊的夢境里,常聽見姥姥在不厭其煩地嘮叨著:“做人啊,還是要腳踏實地好哇……”墻外,爬山虎正探著幾個調(diào)皮的小腦袋,好奇地打量著院子里的一景一物。諦聽著老人的一聲一息,不知不覺中,又長長了一大截。
冬枯春發(fā)。我在爬山豬年復(fù)一年的瘋狂滋長中,一晃度過了數(shù)星星聽童謠的年齡,對于爬山虎是否又落滿了后院墻頭,是否又順著墻頭向里鉆已失去了好奇。至于后院的瓜果、蔬菜連同姥姥的嘮叨倒收下了不少。
幾年前,一向健壯的姥姥竟沒能走過那瑟縮的冬天。白雪飄零,覆蓋了后院的菜園以及枯萎的爬山虎老藤,甚至還壓塌了多年失修的院墻,從此,我再也沒有品嘗到后院的瓜果、蔬菜。沒有了姥姥,后院成了一個荒蕪的地方,無人在此駐足守候春暖花開大雁北歸。姥姥走了,帶走了我對后院所有的回憶,多年來不曾也不敢在回憶中浮現(xiàn),每每敏感的思維一觸及關(guān)于后院的情景,心中全是滿滿的苦澀與悲愴。
就在姥姥走后的第二年,后院墻外的爬山虎仍然在斷磚殘垣中冒出了新芽,并很快地覆蓋了后院,爬上了石桌,繼續(xù)順著幾根枯枝蔓延到鄰家的小院。就在那一年,我們一家人搬出了老屋,后院從此一片空寂。不知那株綠意盎然的爬山虎可否健在,是否又爬滿了院角,是否又在滿夜星光下,回憶起一位老人所說的話:“做人啊,還是要腳踏實地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