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分離
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凄凄復(fù)凄凄,嫁娶不須啼,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竹竿何裊裊,魚尾何簁簁,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曦,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白頭吟》
讀完,我知道她傷情了。表面軟弱內(nèi)心堅強(qiáng)的卓文君不悲啼,亦心思清明。正如安意如所言:一句“努力加餐勿念妾”即表明態(tài)度,又為彼此留了三尺回旋的余地。我承認(rèn),這是個聰明的女子。我還是愛你的,希望你離開我之后,依然可以衣食無憂,不要有懷念的意思,只是“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你若分手,我絕不糾纏。其實(shí)站在現(xiàn)代人的角度亦不難理解那遭受感情背叛的痛惻心扉。
想當(dāng)年,一曲《鳳求凰》向我示愛,我亦將所有的青春美貌放諸你身上來一場豪賭;想當(dāng)年,你雖然家徒四壁,我也背離父意與君夜奔;想當(dāng)年,為你一句天長地久,我拋下千金之身與君當(dāng)壚賣酒……不曾料,你也是個無情無意的負(fù)心漢。
天下男兒皆薄幸,事情落到卓文君身上也不過這般,并不觸目驚心。
人有悲歡離合,曾經(jīng)約定一起“白頭偕老”的人如今卻只能面臨分離的命運(yùn)。正如當(dāng)代的廉價式愛情,沒有一點(diǎn)價值可言。然而,卓文君以少有的決絕姿態(tài)開與長卿了結(jié)一切?晒不茧y而不可共富貴,似乎是所有薄情種的共性。面對司馬相如的一封寥寥十三字的家書“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她一眼看穿,唯獨(dú)無“億”(憶)。君心淡漠,已經(jīng)無憶了。
她冷冷地笑,連悲痛的時間也沒有,玩文字游戲,文君豈能輸你,“一別之后,二地相思,只說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huán)從中折斷,十里長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萬般無奈把君怨。萬語千言說不完,百無聊賴十依欄,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七月半燒香秉燭怎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陣陣?yán)溆隄不ǘ耍脑妈凌宋袋S我欲對鏡心意亂。匆匆,三月桃花隨水轉(zhuǎn),零零,二月風(fēng)箏弦兒斷,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為男”。
讀到這里,我被卓文君的才氣折服之時,也被她所吸引。人不能忘本。本來曾經(jīng)明明說好的“獨(dú)愛”如今你卻想納妾!怎能容你呵!這是最后一搏,如果你不回頭我就放手。信承諾是因為我把自己當(dāng)了賭注,信君你是因為我愛你到骨髓。光陰似箭,射中每個人的概率都是百分百,不是我放不開你,只是,很多時候為了一句承諾愿做最后的努力。這,就是愛情。
我們往往以為每段感情的結(jié)束有很多情非得以的因素,那只是推遲感情,尋找分手的說辭罷了。被現(xiàn)代秩序維系的我們再也沒有了對感情的深深在意,一段被視為“真感情”的情絲被手指輕點(diǎn)。簡單的相思就被簡單的寄出,沒有溫度只有速度。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經(jīng)過這里,情為何物,你我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