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哥的星空
謙哥是我們這兒有名的“怪咖”,他生著雙精光閃爍的眸子,好像一顆星星在神秘無垠的夜空炯炯發(fā)亮。他的確就如那群狂熱的星星,沉醉在自我的黑夜里,令陽光下的人們捉摸不透。
“我可是要成為物理學家的!”望著我們一臉不解的神情,謙哥驕傲地說。
且不算我這個對數(shù)理化一竅不通的文科生,就他的那些理科朋友聽了,也忍不住要發(fā)笑:“什么?你要成為物理學家?……好樣的,志向遠大!彼麄兣呐乃募纾拖窈逡粋堅信自己能和圣誕老人一起環(huán)游世界的小孩子一樣。謙哥在物理上確實有天賦,可誰在他這樣的年齡還會如此認真地對別人說,自己的夢想是當物理學家、當宇航員、當公主王子呢?對于我們來說,物理學家是活在書里的,虛幻、高大,帶著歷史陳舊的油墨味道。后來我們再也不說夢想了,改談理想了,因為大人教我們得腳踏實地,考個好大學,出來做公務員、做名牌學校的教師、做老板,拿很多錢砌穩(wěn)自己的腳跟,只有這樣才不至于在這個日新月異、科技飛速發(fā)展的時代被社會的洪流沖回遠古去。
謙哥鄙夷地笑著。他在笑我們。
謙哥有一片自己的星空,他是飛翔在天上,不斷仰望的生物;我們則生活在陽光明媚的田地里,一排排被規(guī)矩地種植著,低頭注意腳下,生怕一腳踏空。謙哥是飛蛾,一次次努力地撲向熊熊燃燒的太陽之火;而我們是西瓜,挺著肚皮曬太陽,從不管陽光的來源。西瓜們看不慣飛蛾的天馬行空,叫他趕緊下來,否則會摔得很慘;飛蛾卻無法停住雙翅,在西瓜們開口前就已經(jīng)飛走了,并哀嘆著西瓜們所處的二維空間如此狹小,如此可憐。
有一回,謙哥在語文課前演講的時候,津津有味地講了十分鐘的半導體、三極管,下面的人一通哇哇亂叫,最后都打起了瞌睡。
有一回,我坐在他后面,他熱血沸騰地想要把總是在物理課上看小說的我培養(yǎng)成傳說中的“物理狂人”。我望著他殷切的眼神不忍回絕,于是在他的引導下上了半小時難熬的物理課,最終連一個公式都沒記住。
還有一回,他終于得到展示自我的機會,上臺畫了個物理味十足的怪異圖形,然后對聽眾們說:“看懂了的舉手,這就是我的核心!背聊肷魏,終于有兩個同學有氣無力地舉起了手。
謙哥像所有熱情的飛蛾一樣,一次又一次地試圖改造我們,結(jié)果一次又一次地收獲失敗。說到底,我們只是生活在科技所創(chuàng)造的美好溫室下的大棚蔬菜,他卻是混在菜地里的為數(shù)不多的農(nóng)業(yè)管理員。和蔬菜在一起,他注定孤單。我們感受著陽光,驚異天上居然有個那么暖、那么美的燭火。只有他一個人,躍過層層云霧,接近了這團火焰的核心。
當我再次看到他那雙精光閃爍的眸子時,我為里面浩瀚的星空而驚異。也許我一輩子都無法成為“物理狂人”,因為我的腦海中留不住公式,記不下定義,可我的眼睛卻在他的星空里被點亮了!発issingthefire!”他笑著將他的火苗借給我,于是我也長出了翅膀。遠方生龍活虎的太陽如此真切,我忍不住想激動地哭泣!去吧,新生的飛蛾。老飛蛾拍拍我的后腦勺,就像拍打一匹剛出欄的小馬駒那嬌嫩的屁股。我們興高采烈地朝著各自不同的太陽奔去,永遠地離開了地面,吻向澄澈的天空。
我不知道謙哥能否真正成為物理學家,可他的星空,永遠這么熠熠生輝。什么都已不再重要了。太陽還在燃燒著,通往真理內(nèi)核的路依舊漫長。我們將粉翅填入火海,燦爛的土地上,幾顆懷孕了的瓜在爛死的同類身邊,正孵化著繭中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