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外公
有一種長刺的樹叫三月泡，沒什么價值，修山整田的時候大多被砍掉了，危險地帶的才沒人理睬。春天的時候它們會在綠色的三角葉間開白色的小花，花謝后結(jié)酸酸甜甜色澤紅艷剔透晶瑩的小果子，小孩在山里玩時若看到都是邊摘邊往口里送。外公若果看到卻會想辦法摘下來裹在桐葉里帶回家給我吃，三月泡水分足，稍擠壓就變成了果醬，外公不吝麻煩，可見老人家對我有多疼愛。
外公有塊菜地在山里，土壤不夠肥沃，是黃色的粘土，只能種些耐旱的蔬果。收獲紅薯的時候外公負(fù)責(zé)挖，我負(fù)責(zé)把紅薯從藤上揪下來，抖落掉多余的土后放到箢箕里。黃土里種出來的紅薯水分少，淀粉含量特別高，蒸熟后味道跟板栗一樣，很好吃。即便是缺糧期間我也沒挨過餓，不過一個鼎罐里會煮兩種飯：一邊是白米飯一邊是摻有部分切成三角形紅薯塊的雜糧飯。我喜歡吃軟而香甜的紅薯飯。蒸熟的紅薯還可以切塊后曬成薯干，很有嚼頭。最有誘惑力的吃法是將紅薯煨在火塘的熱灰里，廚房里香味繚繞，等待的過程中不知道咽了多少口水。
外公雖然寵我卻也有他的原則，有兩件事不被允許：一是下河游泳，二是跟同伴去山里瘋玩。
外公自己不會游泳，去玩水的話妹的安全就沒在他的掌控中。村人都認(rèn)識的衛(wèi)生所醫(yī)生的小女兒小笛因為救一個一起游泳的玩伴被淹死了，這也是外公認(rèn)定我不能去游泳的原因。我到小溪里撲騰過水花，也曾偷偷下河學(xué)過游泳。雖然沒有學(xué)會，卻到過靠近木排的深水區(qū)，我的頭從不敢放入水里憋氣，只能在同伴的保護(hù)下奮力劃拉一兩米，保護(hù)的人太多，連一口水都沒嗆到過，自然沒能學(xué)會，這也是我從小到大認(rèn)為自己笨的原因之一。同齡的小孩完全沒有人教，到河里玩的次數(shù)多了就自然會了，她們甚至能游到對岸的黃茅團(tuán)去，休息一陣又游回來。
外公說山里有五步蛇，被咬了以后走五步就會中毒死亡，還有一種蛇會跟人比高，比不過的人會死。外公說他年輕的時候碰到過，當(dāng)時正躺在長條凳上休息，發(fā)現(xiàn)蛇要立起來時，被他一鐮刀砍死了。蛇跟死亡連在一起，讓我從小就非常害怕。不過外公為了消除我過于恐懼的心理，又說了防蛇的方法，走夜路或者走山路時，可以拿竹棍開路，蛇怕竹棍，因為竹子是蛇的舅舅，聽到竹子的敲打聲蛇就會溜走�，F(xiàn)在想來，比高蛇應(yīng)該就是眼鏡蛇吧，因為其劇毒人們恐懼也實屬正常。
上學(xué)后，外公允許我背著簍子到田邊扯豬草了，我偷偷跟著伙伴到山里玩過多次，摘楊梅，掐蕨菜、扯細(xì)竹筍等等，不過即便看到蛇褪下來的皮，也會心驚肉跳。有次偷偷到深山里摘楊梅，在一段上坡路上忽然聽到右邊的草叢中悉悉索索作響，不由自主扭頭一望，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一條烏黑的一米多長的大蛇快速往山坡下游走，嚇得我雙腿發(fā)軟，后半段路程心神不寧，就連爬到樹上摘楊梅的時候興致也提不起來。不過小伙伴們可是見怪不怪，他們一點都不害怕，照樣興高采烈。記憶猶新的是摘楊梅后返家的路上在一個下坡段同樣的故事又發(fā)生了，還是右邊，還是黑色的大蛇快速往山下游走。那次之后我再也沒去摘過楊梅。
現(xiàn)在偏僻一點的街上也能買到大鐵桶內(nèi)放置炭火烤的紅薯，香味依然誘人，買過很多次，卻怎么也找不回記憶中香甜的味道，吃過各種各樣的水果，國產(chǎn)的進(jìn)口的，還是覺得外公摘的三月泡最好吃，再高級的水果因為沒有承載外公的愛而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