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是一張名片
在那條窄小的道路旁,我總能看到那個賣菜的女人。有著鄉(xiāng)下人的模樣,臉頰黝黑,泛著微微的高原紅,雙眼總是在風塵中微微瞇著,眼角皺紋細密地分割著皮膚,長發(fā)松綰,有些骯臟的衣服胡亂搭配在身上,領(lǐng)口露出的艷藍色絲巾更襯托出了她滿臉的滄桑。她總是坐在菜攤旁的報紙上,嗓音粗啞地吆喝著。
清晨時路過她的小攤旁,天色尚是微微透出光亮,遙遙便見到她在人行道兩旁大步忙碌的身影,領(lǐng)口的絲巾露出了長長一截,隨著風向飛舞得洋洋灑灑,她卻渾然不覺,只是用微沾泥濘的手撩開遮到眼前的碎發(fā)。然而每當生意閑暇下來,女人便會悠然地削著蘋果,雙眼有些怔怔地望向馬路上的車來車往,顯得呆滯而蒼老。偶爾看到她與顧客在價格上周旋,她粗獷的聲線總是高高揚起,一字一頓都是肆意的地方口音,口氣老成到有些世故,引得行人紛紛側(cè)目。這樣的女人,或許是沒有什么未來的,她的故事,應該只是像這樣的循規(guī)蹈矩,永遠地重復在她的菜地與擁亂的市場間。我有些同情這個女人,即使并不知道之前她的生命曾是怎樣的故事,可從她的舉止言行來看,她的所為確實是為了維持生計,生活的壓迫使她活得不再有一個女人原本的模樣。
又是那樣一個匆匆的早上,我快步走在那條人潮洶涌的市場旁的路上。漸漸走近那個女人的菜攤,卻發(fā)現(xiàn)她并無以往的忙碌,只是定定坐在鋪開的報紙上。我有些微微愕然,走出不遠卻聽到身后有人大聲喧嘩著:“你這生意還做不做了?”我停下腳步,視線之中,菜攤依舊是有些凌亂,卻不見了那女人的身影。原來是有顧客想要詢問菜價卻不見攤主,正不滿地抱怨著。我循著那人的目光看去,女人站在離攤位不遠的人行道上,正彎下腰,在風中艱難地鋪開著自己坐的報紙,已經(jīng)鋪了厚厚幾層,在凜冽的風中好似時時都要被風吹離。她似乎是完成了設(shè)想中的事,抬眼看向眼前裹著幾層薄衣的乞丐,依舊是用她那口音濃重的嗓音說道:“天挺涼的,躺在地上多冷。來,我這還有點多余的報紙,你將就著躺躺,湊合一下吧!彼穆曇舨⒉淮螅瑓s因音色的低沉而顯得中氣十足,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目。乞丐聞言,有些怯怯地抬眼看她,接著飛快地翻身躺到了女人鋪好的報紙上,旁若無人地在報紙上蜷成一團,進入夢鄉(xiāng)。女人也毫不在意,拍了拍雙手上沾的塵土,若無其事地坐回到小攤旁,張口又是幾聲洪亮的吆喝。周圍的人都如我一般,怔著雙眼,望著女人的行為,幾分訝異,幾分不解。一旁的攤主熟絡(luò)地對女人說:“你還真行,給個要飯的鋪報紙,他連個謝字也不說,你說你這么干能圖到什么?”“不圖什么。你看他在大冷天的就這么睡地上,挺可憐的不是?能幫一下人家,還說什么圖不圖的!迸说卣f著,余光掃向那個不遠處的乞丐,眼中竟透出幾分笑意來。旋即她轉(zhuǎn)回目光,一如往常地與顧客周旋價格,一如往常的世故老成。
看熱鬧的人們紛紛走遠了,我邁開步伐,心中卻有什么從此便不一樣了。那在我的目光中一向只是個為維持生計而奔波勞累的粗糙女人,那個不懂得生活,總是模樣邋遢得幾乎難以入眼的女人,從此有了不一樣的光彩。對一個窮困潦倒的乞丐,她卻愿沖他彎一彎眉眼,為他鋪一張簡陋的“床”,在她這樣做的時候,便已是善良明亮的繆斯模樣,那笑意閃著微光沖淡了她素日來的疲憊,也顯露出了她身上塵埃掩不住的光芒。
那條路上總有著形形色色的景色,而那個女人卻從此熠熠閃了微光。即使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即使處于不同的世界,即使從無相遇的交點,可是那又怎樣,女人淡淡地,向低處遞出了一張善良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