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消失的河
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長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貴，最易被忽視而又最令人后悔的就是時間。
——題記
我家的影集里，有一張非常珍貴的照片。每次打開影集，爸爸都要一再囑咐我小心翻看，還說：“這張照片就一張，是絕版，千萬別弄壞啦!”
照片很有趣。是爸爸小時候跟他的一群小伙伴在小河里玩打水仗的情景。照片上爸爸的年齡比我現(xiàn)在還要小幾歲呢!那是在夏天，陽光照耀在清澈的河面上。反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爸爸和小伙伴們都赤著腳在玩水，盡情地游戲著。弄得滿身是泥和沙子，一個個高興得臉都變了形。
一看到這張照片，爸爸就有說不完的故事。爸爸的故事里，好像永遠也離不開這條小河。這條小河似乎就是爸爸一個永遠做不完的夢。
爸爸小的時候。爺爺奶奶在一個很大的單位工作，爺爺是單位的領(lǐng)導(dǎo)。單位在離城很遠的郊區(qū)。依山傍水。一條清清的小河從院外環(huán)繞流過。爸爸說，這條小河清澈見底，能看見河底細細的沙子和游動的小魚。小河邊是成片的藕塘、竹園和菜地。荷花開的時候。翠綠的荷葉配著粉紅色的荷花。景致美極了。夏天的傍晚，竹園是小鳥的天堂，鳥兒回家了，整個竹園里唧唧喳喳的叫聲，匯成了一曲悅耳動聽的歌。爸爸的整個少年時代就是在這條小河邊度過的，小河陪伴著爸爸度過了許多快樂的時光。爸爸喜歡夏天。一放暑假就整天和伙伴們在河邊玩耍。他們在河里游戲、釣魚，把手伸到河邊的小洞里逮螃蟹，有好幾次讓洞里的螃蟹用大夾子夾住了，疼得嗷嗷亂叫。水里玩夠了，爸爸就和小伙伴們悄悄摸到塘里去挖鮮嫩的藕，去摘還沒有成熟的蓮蓬籽。結(jié)果，他們經(jīng)常被看塘的老大爺發(fā)現(xiàn)。老大爺往往會點燃一串鞭炮扔過來。嚇得爸爸和小伙伴們連滾帶爬，四處逃散。其實�？刺恋睦洗鬆斖ο矚g小孩。有時抓住了一兩個，也總是先用鞋底或者小木板打幾下屁股，然后，又把他保存的蓮籽拿出來分給孩子們，甚至還挖幾節(jié)鮮嫩的蓮藕讓他們吃。爸爸對這位看塘的老大爺很有感情。
還有看竹園的老伯伯。種青菜的大叔，爸爸也特喜歡他們。從我懂事起。爸爸只要一講到少年時的故事�？傄獙ξ艺f：“我真想帶你去看看那條小河�！�
從此，我就經(jīng)常纏著爸爸，問他什么時候帶我回去，看著他童年時代生活的地方。
我一次次提出這樣的要求。也一次次做著我與那條小河歡樂的夢。
終于有一天，我的夢實現(xiàn)了。我們?nèi)胰颂ど狭巳ネ菞l小河的旅程。在車上的那個夜晚，我有著無限的遐想，耳邊不時地響起爸爸的歡笑聲。
可是，當(dāng)我們一路辛苦來到爸爸生活過十幾年的那條小河邊時，我們呆了、傻了……
浮現(xiàn)在我們眼前的只是一條干涸的河床，河床上有水洼子。水洼子里積著污臭的黑水。當(dāng)年的藕塘，當(dāng)年的竹園呢?全都消失了!藕塘成了一個個大土坑，竹園成了小集市……
清清的小河在哪里?爸爸說：“死了!”看來時間終究是不等人的。生活中有太多東西。就好似驚一場!我松了一口氣。心里終于平靜了一些。但隨即又有一點緊張。他是不是拿我開涮地“故技重施”?
爸爸又抽了幾口煙，看了我一眼，“三兒，你怕啥?我又不會吃了你。你上學(xué)，我供你，只要你讀書好，考到哪兒，我供到哪兒。就是砸鍋賣鐵拼上我這把老骨頭，我也供你!”這回我看清了，那眼睛里充滿，了久違的慈愛，還有幾分激動。
爸爸的確沒有責(zé)備我的意思�！芭�，對了，應(yīng)該是上次我揍你，你才這么怕吧?”爸爸的話語中似乎有一些歉意。我點點頭，但隨即又搖搖頭。
爸爸對我笑了，他說：“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說實話，上回你的確做的有些過分了。如果需要用錢，直接告訴我就行了，干嗎說打壞學(xué)校窗子之類的謊話呢?雖然只是5元錢。但是不能讓你養(yǎng)成撒謊的惡習(xí)。你說對不?”爸爸又使勁地把煙吸到煙蒂。然后順手將幾乎要燃著的煙蒂扔到地上。。我知道自那以后，我們父子跟對頭一樣，可是投有辦法，誰叫我是你爹呢?我不管你，誰管你?”說完這些話，他嘆了口氣，又仰頭，一口氣喝干了剩下的酒。
我的心一震，把自己的頭壓得低低的。那支煙蒂似乎有一些微弱的亮光。那亮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的心早已經(jīng)被深深地震撼了。過去。我覺得父親沒有什么本事，只知道在我身上撒氣，可是今天我看到了，看到了一顆沸騰熾烈的愛子之心；過去他被厚厚的威嚴(yán)、懲罰隔著，今天我總算看到了一些。而且，我知道這只是冰山一角，更深沉的父愛都被我平日忽略了。我覺得自己該干點什么了。
瞥見父親的臉還有些愁苦，我立刻站起身，拿起酒瓶給父親斟滿了一杯酒，然后雙手恭恭敬敬地端給他：“爸爸，我敬你一杯!”父親接過酒。手有些顫抖，嘴角蠕動著，但是沒有說什么，眼睛里有些什么東西在閃動。那一刻，我心頭一熱，似乎有了一些體會——其實所謂的距離只是我們?nèi)鄙贉贤ǖ目喙Ｈ伺c人的理解并不是那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