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門半開半閉著，是到了終點(diǎn)還是重新啟程？
一輛公交車從遠(yuǎn)方駛來，我不知道它從哪里來，但我知道我要到哪里去。
“嘀嘀�！毙[的人群中響起了清脆的刷卡聲，人們顯然沒有為這聲音停止談?wù)摰穆暢�。只有司機(jī)向我瞥了一眼，像走在大街上，別人朝你瞧了瞧，又轉(zhuǎn)移目光似的。沒有關(guān)心沒有埋怨，興許只是習(xí)慣。
我拉了一個貼著宣傳醫(yī)院海報的手拉環(huán)，站著。小電視一如既往地放著那首“童話”，卻被淹沒在喧鬧中而無人注意。畢竟總有一些事會隨著日子一天天重復(fù)而成為習(xí)慣，像早上的餐桌上總放著媽媽親自榨好的豆?jié){。我面對著的是半個身子耷拉在座位上熟睡的小孩。玻璃窗外那微弱的光線，只是碎片般地掉落下來，他臉上卻泛起了兩層紅暈。必是被身旁爺爺那執(zhí)握他小手的大手暖起來的吧？身旁的父親不時扯一扯他肩上的衣服，生怕他凍著，溫柔地蹭了蹭他的臉。小時候總像花叢中最高的一朵花，借著別人的肩膀迎上第一縷陽光，哪怕因此投下一片陰影，別人還是如此地呵護(hù)。對面一位沉默的婦女，額前散落幾縷發(fā)絲，也不妨礙她注視腹中胎兒的溫柔，她碰觸的嘴唇是在細(xì)數(shù)孩子出世的日子吧。
車在路上走著，人踏著歲月成長。有人被流光拋在后頭成為舊的，有人追在前頭成為新的。公交車到了下一站，舊的去了，新的來了。
抬頭望了望，頭發(fā)灰白的老人家上來了。站著的我竟然想著給他讓位，等到一位年輕小伙已讓座后，我才“醒”過來：“你拿什么去讓位呢？”我可憐地笑了笑。想起媽媽常常對我說的，有時不是不讓你幫人，而是要理性幫人。記得四川大地震那年，各地忙著捐錢獻(xiàn)物，可我嬸嬸恰恰在為路人指路時被迷糊騙了錢。聽口音，說是四川人。畢竟世界在轉(zhuǎn)，人也會變啊。老人張望著，睜著干巴得像貧瘠土地的眼睛，仿佛要裝下城市的縮影搜索什么。離開鄉(xiāng)村的老人是否也像傍晚找不著門檻邊籠子的家雞，身處自由卻背負(fù)著迷茫；還是會回味掉了一地的時光。人活著，身后就縷著一根線，牽絆著無數(shù)人，你不知道往這邊扯一扯，會得到什么樣的回應(yīng)，但這頭總會有人。身后兩位家庭主婦恰好用我家的方言津津樂道著。殊不知于此地，我也會遇到老鄉(xiāng)，只是不會搭上一句話，聽聽也罷。這邊熱鬧的聲音不間斷，那邊深深的沉默無盡頭，這種獨(dú)在異鄉(xiāng)的悲涼只有家人才能夠治愈吧？一個人在外面站久了，總會有累的一天。公交車在更迭的人群中停下。他們偶然乘上一輛車，坐在同一排座位上，連對方的樣子都來不及看清，就走向各自的路途。媽媽說，人老了會發(fā)現(xiàn)自己做著以前做過的很多事。也許他們就是我以后再會碰到的陌生人。
老人也走了，可我并不想坐下。
我就這么站著，一路站到了終點(diǎn)。
坐了一回車，像走了一個世界。但這世界既不只是我的，也不只是他們的，這是所有人的。人們帶著身后的線纏繞的無數(shù)牽掛，奔波在自己的世界中。你只是別人生命中匆匆的過客，你的世界只在你手中。就像下車時，車門朝著我打開，向著車上的人關(guān)閉。
無數(shù)的人組成無數(shù)的家庭，那都是他們生活的劇本。走自己的世界，像坐公交車，你可以站著走完，也可以一路坐到頭，抑或中途下站。別人交替乘車下站，也不過是一個小插曲。
我走過站臺，看著公交車門緩緩合上，轉(zhuǎn)身，走向下一個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