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的那束光作文
家里還沒搬家的時候,住在一個老舊的居民區(qū)。
小時候怕黑,每次補習回家晚了都要在樓道口躊躇半天――單元樓口用紅色漆歪歪扭扭寫著“理發(fā)5元”幾個字,到了晚上,感應(yīng)燈斷斷續(xù)續(xù)地,單元樓口如一頭潛伏在黑夜里的巨獸靜靜地張著血盆大口,那紅字給原本就陰森地樓道口更平添了幾分恐怖。
不過更讓我害怕的,還是一樓門口的那戶人家,門口的字就出自那位大娘之手。
這兩天聽街坊議論得也多,來龍去脈也拼了個大概:大體是剛搬來這對夫妻,二人膝下無子,丈夫又是個神經(jīng)病,妻子原先夜市擺點攤賺點小錢,后來丈夫犯了病,就只能租一間門口的小房,靠理發(fā)勉強糊口。因為技術(shù)著實不怎么樣,所以也只能幫附近中小學生和老人剪個短發(fā),剃個平頭,混口飯吃罷了。
我不喜歡他們――準確來說,我是有些怕他們。
他們搬來后,原本就不干凈的樓道變得更加臟亂不堪:樓梯上,樓門口,到處都飄揚著頭發(fā)碎屑,讓人總想打噴嚏。房間隔音不好,還經(jīng)常能聽到摔砸東西和大聲吵嚷的聲音,理發(fā)推子嗡嗡的聲音讓人心煩意亂。那個五十來歲的大娘,總是穿著不合尺碼的舊T恤,松松垮垮地,像睡衣。油膩的頭發(fā)松散地挽作一團,耷拉著眼,皮膚蠟黃蠟黃,生著對于她這個年齡來說過多的皺紋,眼袋又重,活像個巫婆。
她時常坐在一樓樓道里的木頭椅子上,在樓梯的陰影中一呆就是一下午――丈夫犯病的時候,又是砸門又是哭鬧,她只得出來坐著,等著丈夫情緒緩和些了,就進去給他喂口飯。
我每天放學時,她大抵就坐在那兒。“閨女,放學啦?”她似乎認識我,見我背著書包跨進來,便沖著我一笑。那笑,使臉上的皺紋都奇怪地擰在一起,加上陰影的襯托――我不由打了個寒噤,嗯著,頭也不敢回,飛也似地跑上樓。
又是一晚,我背著書包,無措地站在黑洞洞的樓道口。興許母親是忙著做飯,往常聽到我呼喊便會回應(yīng)我的溫柔聲音遲遲沒有響起,很不巧的是僅有的感應(yīng)燈還壞了,空蕩蕩的走廊上只回蕩著我有些絕望的聲音。
就在這時,一樓的門開了。
我全身抖了一下,幾乎是機械地扭頭看過去,心臟怦怦地跳著,冷汗蹭地一下就冒了出來;椟S的燈光從逐漸擴大的門縫透出,那位大娘微微側(cè)身,走了出來。她開門時的動作很小很輕,老舊的木門只發(fā)出吱呀輕微的一聲,她再轉(zhuǎn)身輕輕把門合上。我隱約看到,那件小小的屋子里擺著一張床,上面躺著那個有精神病的男人,似乎在睡覺,鼾聲如雷。
她朝我比了個“噓”的手勢,我趕忙用手捂住嘴,阻止即將迸發(fā)的尖叫。她還是穿著那件舊t恤,彎下腰來:“是怕黑嗎?”
我睜大眼睛,點了點頭。
“我送你上去吧。”她自顧自地打開拿出的手電筒,沖我笑笑,“閨女住幾樓呀?”
她拉住我的手,我下意識想要抽回,卻因想要回家的欲望而抑制住了自己掙扎的手,只得怯生生地跟在她的身后。
此時,我感受到了這是一雙飽經(jīng)歲月的普通女人的手,圓實,微繭,沒有想象中干枯,有些皸裂,優(yōu)點粗糙,但卻很溫暖?吹贸鰜,她的皮膚也曾細嫩,直到她不得不用這雙手撐起一個家。
她牽著我一點點走過漫長的階梯,驅(qū)散了周遭的黑暗,許是手中的光映得她眉宇溫柔,我的心里,忽然就不那么害怕了。
也許是心中的感動,對黑暗的恐懼,晚歸無人接送的委屈混合在一起,幼小的我忍不住哭了起來。很顯然,我當時并不會想這么多,但黑暗中如救世主般的那一束光,的確照進了我的心房。
多年以后我再回到那棟樓,那對夫妻早已搬走。“理發(fā)5元”的字樣,也被新上的油漆給蓋了過去,樓道里裝潢一新,再也沒有推子的嗡嗡聲和討厭的發(fā)屑。
但是,總感覺少了什么。
我呆呆地站在樓門口,樓道里新的感應(yīng)燈把這里映得亮白如晝。
是心上的那一束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