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冬天
媽媽在老屋門口呆呆地坐著。
等我把車停好，走到媽媽面前，叫一聲“媽媽”，她才把頭抬起，臉上洋溢著笑容，“噢，小鋒，回來了，午飯都好了，準備在鍋里呢”。
耳朵已經(jīng)有點背了，雖然媽媽還不滿七十歲。
冬天的陽光很溫暖，鋪灑在大地上，鋪灑在身上。媽媽坐在用厚厚的鴨毛灰袋特制的竹椅凳上，手縮在袖子，微微瞇縫著眼睛。媽媽臉上的皺紋已經(jīng)很深了。
我彎下身子，“媽，你吃了嗎”？
“我和你爸沒事，晚點吃，先吃了飯菜要冷的。你先吃，吃了要趕時間的”。
媽媽向來都是這樣，無論我多晚回家，她總要等我回來后才吃。
我端了張小凳，靠著媽媽坐下。難得一個周末，好好陪陪媽媽。
我又拿出了媽媽年輕時的老照片。照片上的媽媽，年輕而秀氣，水水的大眼睛，窄長的瓜子臉，典型的美人胚子。
媽媽是六十年代的高中生，在當時也絕對是個人才。但外婆家里卻是很窮，供不起媽媽讀書，失學的危險時�；\罩著她。媽媽很要強，從來都是咬著牙，堅持著。上學時，把草籃背到學校，放學回家的路上都要割滿滿一筐草回家喂羊。外婆家離學校有20多里路，媽媽只有一雙草鞋，下雪天時，媽媽怕弄濕鞋子，總是光著腳，走上20多里路，從新橋走到華士讀書，到了學校才穿上草鞋。凍得通紅的雙腳幾乎失去知覺，但媽媽從來不吱一聲，也不讓老師和同學知道。媽媽嚴重的風濕性關節(jié)炎就是那時落下的。
媽媽高中畢業(yè)，本來可以上大學的，但現(xiàn)實狀況不得不讓她上山下鄉(xiāng)，做了知青。那個冬天，天寒地凍，晚上睡覺，媽媽只有一條薄薄的被子，半條蓋在身上，半條墊在身下，一個晚上要凍醒好多次，早晨起來居然到了便血的地步。但到了白天干活時，媽媽卻從來不肯服輸，工分永遠都拿第一。要強換來了一身的疾病。
對于媽媽，最難熬的就是冬天了。一到冬天，風濕病就會犯，而且來勢洶洶。媽媽害怕冬天，卻會永遠笑對生活，在她的臉上，刻滿了快樂堅強的音符。幾次大的手術(shù)、疾病災難都沒有奪取她對生活的信心。
我把手輕輕放在媽媽腿上，“媽，冷嗎”？
“不冷，你看今天陽光多好”。
“恩，那你就多曬一會”。
那個冬天，沒有風，有陽光，很溫暖。我記得，我把頭輕輕地，輕輕地放在母親地腿上，迷迷糊糊地睡了。
那個冬天，我覺得，我是夢到了春天，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