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 心
余幼讀百家之書(shū),竊慕伯夷叔齊之高義,伊尹周公之德,以不得見(jiàn)為人生之大憾也,遂立志于學(xué),欲以文雕心追賢者之踵也。
余嘗聞一說(shuō)曰:“鷹鷲同屬,皆曰隼,然逢一大旱,獐兔盡走,群隼枯腹,偶見(jiàn)地有尸,鷲俯身急下,食尸而存,故曰鷲。然鷹傲然如故,直入云霄,世始有鷹鷲之分也!庇嗦劥硕袊@曰:“世人之所以貴鷹而鄙鷲,蓋鷹善雕其心而有錚錚傲骨之故也!
然雕心之奧,非此一案,廣袤乾坤,何處不有?君不見(jiàn)華山于風(fēng)雨之雕而成偉,松柏于歲寒雕而成其心,河海于溪流雕而成其大,世人皆曰自然無(wú)所雕,殊不知世之萬(wàn)物皆因雕而生,此物理也。
昔韓非子囚諸秦,作《韓非子》傳于后世;文王拘諸殷而演《周易》;屈原見(jiàn)放,始作《離騷》之賦;太史公受宮刑之恥而成絕唱之史,無(wú)韻之騷,此四子故何成其偉業(yè)?蓋因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以苦雕心之故也。故曰:“欲成其事,先雕其心。”
然茫茫千載,豪杰萬(wàn)千,留賢名于史者無(wú)幾,何哉?其皆不知為人先雕其心之理否?非也,此言之易,行之難之故也,既行,又不能持之,故非真賢者不能至也。
余嘗求古仁人之心,索雕心之大奧,孟子云:“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勞其筋苦,餓其體膚,空采其身,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dòng)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彪m未言雕心二字,實(shí)句句為雕心之舉也。雖言讀書(shū)之理,亦言做人之奧也。智哉孟子!誠(chéng)哉斯言!
悲夫!今之世人,有無(wú)知者不雕其心而雕其容顏,殊不知賢與不賢非擇其于容顏,而在其心,縱有絕世之姿,不及有賢者之心也。故余悲之。
今以百金與摶黍示兒子,兒子必取摶黍也;以百金與和氏之璧示鄙人,鄙人必取百金也;以和氏之璧與雕心之大奧示賢者,賢者必取雕塑心之大奧也。其知彌粗,其所取彌粗;其知彌精,則其所取彌精。余等皆文人,定當(dāng)取雕心之大奧而恪行之,縱不為賢者,亦不與小兒鄙者為伍也。
于是余有嘆焉,茫茫千載,有志與力者萬(wàn)千,然功成名就者,非有超士之才者,與善雕其心而恪行之者莫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