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趣味 ——讀《葡萄月令》有感
初識汪曾祺還是在學(xué)習(xí)《端午的鴨蛋》的時候。我對那篇文章的印象不太深，主要因為當(dāng)時的我認(rèn)為他的語言沒有華麗的辭藻，讀起來平淡乏味。可一次偶然的與汪老的《葡萄月令》的邂逅，讓我對他的文字有了不同的認(rèn)識。這里我想講講我對他的語言文字的理解。
《葡萄月令》這篇散文給人的最初印象就像一篇地地道道的說明文，介紹一年之中與葡萄的種植、培育、采摘、貯藏等有關(guān)的“知識”，從一月到十二月，像記流水賬一般。但細(xì)細(xì)品讀就有別樣的感受。它延續(xù)了汪曾祺平淡又有味的語言風(fēng)格，字里行間滲透著情趣與情調(diào)。
我喜歡這篇文章的短句。在閱讀英文作品時，我?guī)缀鯖]有見到過短句，可在中文作品中就大不相同了�！镀咸言铝睢分卸叹溆玫妙H多——“一月，下大雪�！薄笆┝朔�，澆了水，葡萄就使勁抽條、長葉子。真快！”更有短的夸張的：“把立柱、橫梁、小棍，槐木的、柳木的、楊木的、樺木的，按照樹棵大小，分別堆放在旁邊。”這些短句凝練又輕盈跳躍，使我的心情也隨之輕松起來；同時腦海中也不由自主地勾畫出雪天、果園、葡萄上架的景象，好像身臨其境一般。句子雖然短小，內(nèi)容卻很連貫、很集中，沒有零零碎碎讓讀者眼花繚亂的感覺。
這篇文章繪聲繪色的描寫也吸引了我的眼球�！袄L聲”——寫葡萄梢頭滴水，是“嗒嗒”的；寫給葡萄打條，是“劈劈啪啪”的。還包括直接的摹擬口語，如“‘起！——起！’哎，它起來了”；“可是你得快來！明天，對不起，你全看不到了”。生動的擬聲詞、平實的語言，就像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老農(nóng)在和我聊天�！袄L色”就更多了。一月下大雪，是白色的；二月里刮春風(fēng)，樹綠了，雪化了，土地是黑的；最出色的是八月，葡萄“著色”，“白的象白瑪瑙，紅的象紅寶石，紫的象紫水晶，黑的象黑玉。一串一串，飽滿、磁棒、挺括，璀璨琳瑯�！边@樣寫還不過癮，忽然一個神來之筆，說“你就把《說文解字》里的玉字偏旁的字都搬了來吧，那也不夠用呀！”讀到這里我被逗笑了。作者自己不全搬，卻讓你去搬，即使你不真的去搬，想象中的葡萄已經(jīng)燦爛無比了，這就是汪曾祺語言的魅力！
這篇文章的第三個特色是運用擬人化寫法�！皹湫蚜�，忙忙地把汁液送到全身”；“葡萄藤舒舒展展，涼涼快快地在上面呆著”；“澆了水，不大一會，它就從根直吸到梢，簡直是小孩嘬奶似的拼命往上嘬”；“葡萄抽條，絲毫不知節(jié)制，它簡直是瞎長”。在他的筆下，葡萄不僅僅是葡萄，簡直就是他親手伺弄拉扯大的孩子，這會兒正跟它們聊天呢，或正跟人夸說自己的孩子呢，語氣里滿是疼愛、親昵、揶揄。
汪曾祺的語言也是有些許的幽默和地方特色的。“葡萄的卷須有一點淡淡的甜味。這東西如果腌成咸菜，大概不難吃�！薄澳�，來回一晃悠，全得爛！”“葡萄，你愿意怎么長，就怎么長著吧。”這篇文章寫的是“文革”期間的故事。汪曾祺被下放到農(nóng)村強(qiáng)制勞動，他卻能那樣的投入，不但投入勞力，更投入感情，把它當(dāng)做一件樂事來做。正如他在一篇題為《梧桐》的文章里說：“我所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諧。這里凝聚著我對時序的感情�！彪y怪他的文字總是那么的平實，這樣保持一份心境的平淡。
他總是讓一種內(nèi)在的歡樂情緒始終彌漫在他的作品之中，他也總將一份對生活的熱愛融進(jìn)作品中�！镀咸言铝睢窙]有深刻的主題，沒有玄妙的哲理，沒有氣吞山河的豪言，沒有發(fā)人深省的警句，有的只是平常的勞作，平實的語言，平和的心態(tài)，平靜的人生。但它同樣可以給我們帶來快樂、溫暖、喜悅和幸福，讓我們深深體會到生活的樂趣。我想用汪老的一句話作為結(jié)尾：“盡管我們有過各種創(chuàng)傷，但我們今天應(yīng)該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