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井
云兒經(jīng)過我所在的地方,因為急著趕路,說好把外祖母捎來的東西遞到我手上就走。
我和千韻來路口等她。春天了,道路兩旁的風景柳不知何時返的青,已抽出翠嫩的芽來。
提起云兒,都不記得有多少年不曾見面了。我小時候一直由外祖母帶著。云兒長我一歲,是我最好的伙伴,我們也是鄰居。
與這鄰居,門前中間隔著一口井。在那個村子,許多人家都吃那井里的水。井邊上有兩株桂花樹,不知道是誰栽種的。每年到桂花開的時候,有三三兩兩的婦人來采撲香的黃桂花,儲備著做糕點,酒釀等。
緊挨祖母屋子的還有一株多年的桃樹。這桃樹雖是粗壯,但結(jié)的桃子并不多,也不大。我記得幾根枝段上常搭晾著我洗了的套袖兒。
離井前面再遠一些有條小河,平日里總聚著幾個不同的女子在水邊的石板上,歡聲笑語地捶打著洗衣服。
因為那口井,我們的門前從來都是人往不斷。
人最多的,恰是在井不遠處空著全村最大的一塊地兒,每年這里都會演幾場戲。想必云兒跟我一樣,不曾明白戲里究竟唱了什么,但我們每次都拼力的往人圍里擠。偶爾擠不到好位置,我們也會退出來,爬上那株桃丫上站著。遠遠地看那些美麗的人物們,戴滿了鳳釵珠玉,長長的袖子,飄啊轉(zhuǎn)啊。
說這戲臺上有個娘子卻是本村的女人。村里人無不引以為傲。只是她出演在外,平日里很難見到。我只親見過一次她來打水。卻沒見著她素面的正身,只看得那淑然的身影,即便肩著一挑水桶,依然那般輕盈。
那日,家里請了河對面的嬸子來修剪桃枝。河上的橋剛好對著云兒家的屋子。過了橋就是那嬸子親理的梨園。梨園旁遮著青小瓦的房子,便是嬸子的家。
這嬸子有個應(yīng)該是讀書很好的兒子。我和云兒總看見他在屋邊的梨園里背書。不管春夏秋冬,那書生總著一色藍清的外衣。拿著書,仰著頭,來回的踱著踱著。只是,那所謂的書生始終都沒來打過一次水,我似乎沒見過他的相貌。
那年的梨花和桃花都開得格外的盛。井邊來了剛嫁到村子的一個新媳婦兒。那新娘子很是漂亮,一頭烏亮的秀發(fā),尤其是頸子上總替換系著不同色的絲巾。她很安靜。我甚至不記得她有說過話。我記得她的水挑和絲巾總消失在河邊途經(jīng)的林林枝枝處。
直到幾聲閃爍的車鳴,一輛車停下了。云兒從另一邊車門下來,婷婷的走到我的跟前。她把祖母的東西交給我,說是家鄉(xiāng)傳統(tǒng)的那些糕點。我看著出落娟秀的云兒,她潤了唇,瀅了手指甲。我急著打開糕點包,果然看見了散碎的桂花點點。
云兒俯下身看著千韻輕嘆道“轉(zhuǎn)眼這些年了,竟多出了這么個小人兒”。再而囑咐我?guī)拙,勸我萬事想開點,別再讓外祖母擔憂。
云兒的車啟動了,我忽然沖動的湊上去跟車緩行,大聲問她“門口的井還用嗎?那不怎么結(jié)桃子的樹兒砍了嗎?”直到清楚的聽見云兒回答“都在著!”我才定心的停下來,目送云兒遠去……
那一晚,下了雨,伴著花糕的清香,淅淅瀝瀝,那般無休無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