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我來思
從母親離開至今,恐怕已有七年了吧。不知母親親手栽種的那棵樹,現(xiàn)在有多高了呢?
我這樣想著,心中便越發(fā)忐忑起來。時隔了這么長的時間,我真不知道從前的村莊如今會發(fā)生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我一想著到達村莊后,所看見的不外乎陌生的事物,心中便更加焦躁不安。我嘆了口氣,百無聊賴地望了望遠處的風(fēng)景。天,還是一如既往的陰沉,云層也遮掩得密不透風(fēng)。唯一能夠讓我感到新鮮的,可能也只有一路上的顛簸和襲來的倦意吧。
漸漸能看清村莊的輪廓了。那藏匿在山巒后的一隅,黑黢黢得像一粒芝麻。在這種意境下,從遠方看自己的村莊,親切之感油然而生,我的眼眶漸漸濕潤了。
世事滄桑猶如白駒過隙,即使是自己朝思夜想的事物,在光陰如梭的洗禮下,也會漸漸的黯淡下去。當(dāng)有一天再去重新尋覓它的蹤跡,恐怕也是不可求的了。然而,珍惜的事物越發(fā)重要,在記憶中留下的深度也更加難以磨滅。如今我回想起和母親生活過的點點滴滴,仿佛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還記得那一天下著傾盆大雨,路上的行人紛紛爭先恐后地回去。我和我的母親在狂風(fēng)暴雨中如一葉孤舟般寸步難行。雖然我在出門前就已嚴辭拒絕母親伴送,但母親卻如影般隨行不離。終于蹣跚的來到車站以后,我一把搶過母親緊揣在懷中的背包(母親怕我背著背包會被打濕),大步流星的向著將要進站的車所停靠的方向走去。誰知,母親竟用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硬生生地把我拉回了原地,卻又以近乎哽咽的聲音喑啞的向我說道:“雨大,慢走才好!保菚r的車所?康奈恢,離車站有一定的距離。所以當(dāng)時我是想直接沖過去)末了,又叮囑了許多吩咐。我卻是頭也不回的上車了。車還沒有發(fā)動,窗外一片模糊。我趁此時四處張望著母親的身影,誰料,母親正站在雨里(沒打著傘)默默地看著我。我急忙打開車窗,朝著她怒吼了幾句,可當(dāng)時她說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我是無從得知了。
我想,她離開車站而冒雨來到我所靠的車窗前,是不想讓我在離去時感到寂寞吧;我想,她頂著那么大的雨,卻沒有打傘,是為了更加清晰地定格下與兒子離別前最后的一幕吧;我想,她是聽到了我的勸阻的,可是有什么東西是能夠撼動那無可匹敵的母愛的呢?我回顧站在雨中瑟瑟發(fā)抖、卻又心無旁騖的母親,看著她依稀的身影漸行漸遠;秀遍g,那身上的雨珠似乎如淚水般有了溫度,原先的寒意也銷聲匿跡,只剩下了這被某個人一直關(guān)注著的澎湃的心。
風(fēng)漸急,草仆雨淅。
我淋著小雨,彷徨的看向遠處的那棵樹,呆若木雞。半晌,我咬了咬牙,躑躅著低著頭朝那棵樹走去。它已經(jīng)不可同日而語了。健碩雄壯的粗干,蔥蘢茂密的樹葉,縱橫穿插交錯的枝條,層見疊出的縫隙。我想,我必須仰望它才可以一窺它那不可言喻的身軀了?晌乙欢ㄒ╊环,俯瞰它那深藏在土里的根。我要看看,要看看使大樹根深蒂固的基。我要知道,要知道是怎樣的虬扎的根,才能讓這棵大樹如此的充滿生機。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大雨滂沱,我彳亍地朝母親長眠的地方走去,這路可真是漫長,竟讓人不忍想要停下喘息。雜草橫生的灌木叢前,還留有上次來訪時的痕跡,可就連這些痕跡,如今也快要被沖刷干凈。這天,可真是毫不留情。我默默地凝視著,順手便把剛才所摘下的那片樹葉,輕輕地埋在泥土里。嘴角邊突然感到了一絲苦澀,那沿著臉頰所劃下的咸咸的水珠,不知怎么卻有著眼淚般的溫度。
我任由我的身體向前傾倒,匍匐在滿是泥濘的大地上。我呢喃著:“母親,你的兒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