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及尋羊
放學(xué)的時候，我的《尋羊冒險記》只看了一小半。剛剛開學(xué)，整個人似乎特別疲倦，望著桌上因為空氣潮濕微微卷起兩角的書本封面，睡意鋪天蓋地地涌來。
但不管怎么說，日子終歸是再次翻新忙碌了起來。見到了闊別了整個寒假的同學(xué)，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一成不變，延續(xù)著上學(xué)期的每一幕場景。我收拾好書包，小心翼翼地將書簽放進我的《尋羊冒險記》里，看了看凝滿霧氣的天空，走出教室。
我很喜歡村上春樹對一個事物細致的白描。他用平實的句子毫不厭煩地去描寫一個女孩的耳朵。而那耳朵的描寫一次又一次在我腦海中出現(xiàn)。就這樣一直走著，到十字路口，默默等紅燈，詫異地看著一輛發(fā)了瘋似的公交車開了過去。
帶了一陣黯淡的風(fēng)。
整個冬天，水仙花一直徘徊在我腦海里。以前從未在乎過這種植物，可隨著天氣寒冷的加劇，水仙的影子似乎越來越清晰。每天想起這種植物的瞬間也越來越多。某個失眠的夜晚我閉著干澀的眼在意識里不斷搜索，終于想起去年夏天看過一部和水仙有關(guān)的電影。影片的女主人公最后自殺了，在寒冷的冬天里微笑著穿上十幾年都未碰過的泳衣走入了大海深處。她有嚴(yán)重的心臟病。她熱愛潔白的水仙。她在開滿水仙的海邊自己選擇了離開的方式。
或許當(dāng)時這部片子給了我極大的震撼，可這震撼一不小心被掩藏了起來，而斷裂的細節(jié)一直等到水仙開放的冬季才再次清晰出來。
我決定自己買一些水仙來養(yǎng)，無奈整個冬天都沒有去花市的機會。
晚上來到畫室，老師在門邊給我擺了一組靜物。他拍了拍手，在大門邊彎下腰整理一堆雜亂的水仙。
我一邊聽音樂一邊想白天書中描寫的摧枯拉朽的耳朵。雜亂的水仙葉子黃了，球型的根濕淋淋的。我驚異地問老師，水仙只開一季嗎？他一邊將水仙放進垃圾筒里一邊說是，只開一個冬天，然后就扔了。我頓了頓手中的鉛筆，看他將水仙的尸體抬出門外，有一兩朵蔫了的花遺落在了地上。我忽然想起隆冬時，他們在青花瓷的大缸里笑得年輕矜持的模樣。
時光弄花。
我繼續(xù)思考摧枯拉朽的耳朵。
村上在這個故事里的“尋羊”含義頗豐，甚可說羊是一種態(tài)度或者信念。多異的形態(tài)猶如倒入黑咖啡中的淡奶浮出的卷狀花紋。那個有著漂亮耳朵的女子，不過是時光偶然雕琢出的生命體。
后來我在光線黯淡的衛(wèi)生間里洗手，看見了曾經(jīng)裝滿水仙的青花瓷缸，里面的石頭因為干涸而骯臟。我閉上眼，眼前赫然出現(xiàn)了封面卷曲的書本，厚厚一撂，置在我的桌上。那里本該放一盆清淡的水仙。
或許，這便是我中學(xué)時代的“尋羊”。喜歡的東西近在咫尺，卻終因時光的遠近而消失在季末。
兩者，我只能擁有一個。
不過還好，水仙雖然死亡，但我分明感知到風(fēng)已經(jīng)沒有涼入骨髓。春天不遠了，那是一個萬物生長的季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