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敘事抒情作文:墨痕斷處聽江流
編者按:小作者的這篇文章真情實感,寫得十分優(yōu)美,很不錯哦!下面就讓我們一起來看看這篇《墨痕斷處聽江流》。
倘若不是聽說陳德林要在村口演一出《蓮花庵》,我也是斷斷不會心血來潮,趁天色尚早,順道去看看獨居在那兒的舅公的。
時候已是深冬,我緊了緊領(lǐng)口,風從腳心竄上頭皮,冷空氣裹挾下的村莊,和記憶中的舅公一樣沉默。近情情怯,這可惡的泥路,竟都凍結(jié)起來,我多希望能深一腳淺一腳,漫長地踩下去,興許日頭將落、好戲登場時,我也就不必去看舅公了罷。
十分鐘之后我站在舅公家門口。雖是新年,楹聯(lián)仍是舊時模樣,燭臺也干瘦。領(lǐng)導(dǎo)人的肖像并排掛在墻上,農(nóng)村印刷廠造出來的劣質(zhì)肖像,有一種笨拙的真誠。舅公盯著我?guī)酌耄炀従徴f:“你來了。”決定來之后倒也是夾帶些私心,出于專業(yè)需要,想聽他講述,想完成一篇“大時代背景下小人物悲歡”的特稿,舅公這番“稀松平常”,反倒令我一時之間窘迫起來。
他把水遞給我就進了廚房,搪瓷杯上四四方方寫著“為人民服務(wù)”。我抿了一口,便繞到他身后。小時候聽外婆講,當時舅公家是落魄地主,沒有姑娘愿意嫁,舅公又說什么都不愿意娶隔壁的丑丫頭,于是終生獨居。大概是記者這一職業(yè)的天性使然,即使知道以上種種,還是想刻意作戲。趁他把面粉和水糊到一起的當口兒,我提問:“舅公,您怎么一生都沒找個伴兒呢?”他從灶臺下拿出兩個雞蛋和些許蔥花,似乎要攤餅給我吃。我盡可能使語氣生活化,但還是使這一句太過拿腔作調(diào),我羞赧又愧怍。“把砧板拿給我。”舅公沒接我的話,我本能地想,糟了,我瓦解了那些本可以說出來的語言,這是一次不成功的采訪。
他的指節(jié)蒼老卻挺拔,在鐵鍋中搽上油,把干面糊沿鍋沿倒入,用鏟子涂勻,填滿鍋里的縫隙。我搬了兩張小板凳和他并排坐著,我被雞蛋餅燙得“呼呼”直叫的時候,瞥到他軟塌凹陷的眼睛里一絲微光。舅公的這間屋子雖在村口,因為他生性清冷,本該是最熱鬧的地方,倒是常年沉默,無人問津。他拽了下衣角,眼睛微微抬起:“燙就待會兒再吃。”我笑,停止追問,開始觀察眼前凝固的河流,枯敗的枝丫,陰郁的天空,不遠處紅紅綠綠的戲臺。
我們靜默地坐到日落時分,在雞蛋餅沁人的蔥香中,舅公望著遠方,清了清嗓子,渾濁又清亮:“當時……”。我不再急于用有聲語言沖撞眼前人的心,我開始聆聽留白處那些大江滔滔,我終于真正把舅公放進了心里,我也像他那樣活一遍,我知道了什么叫因果。
十多年后,我撥通外婆的電話,提起已故舅公的往事,外婆怔住,說:“啊…記不得了啊……”一陣忙音后,我笑著掛斷。
當時唱戲聽戲的人還好嗎?村口的河始終在流淌嗎?
我所欲知,不過這些。
作者:肖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