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子散文

　　賴子好唱歌。我們上高中那會兒，音樂課的時候，賴子很喜歡到講臺上表演。低著頭，拿一個本子（本子上都是歌詞），說一句：“我給大家唱一首我自己寫的歌……”說完就唱了起來。賴子唱歌的聲音極小，坐在第一排的都聽不清，更不用說我們了。但賴子唱的卻很投入，眼睛瞇縫著，頭微微的仰著、晃著……估計他是在自我陶醉。賴子會寫歌，這在我們看來是很了不起的，于是我們都叫他“音樂才子”，他聽了以后對我們說：“在樂壇，陳奕迅被稱作小張學友，林宥嘉被不少人稱作小陳奕迅，你們都別叫我音樂才子了，干脆都叫我小林宥嘉吧。”我們聽了都做嘔吐狀。

　　我學過幾天吉他，也喜歡音樂，就跟賴子說：“我們建個樂隊吧。我當吉他手，你來唱。”賴子很高興地同意了。我們的樂隊叫“夢之隊”。賴子當時寫了很多歌，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還記得其中有一句歌詞是這樣的：“高考怕個啥？該咋還得咋……”可見當時的水平確實不怎么樣。我們瘋狂的迷戀音樂，下課不停地唱，放學后不停地唱，后來發(fā)展到上晚自習的時候，逃課到外面去唱……有一次，我們逃課被班主任逮到了。賴子對班主任說：“跟孟楠沒關系，是我鼓弄他這么干的，要罰罰我一人好了……”好在老師也只是說了我們幾句，就讓我們回去了。我對賴子說：“你真夠意思！夠爺們兒！”這是我心里話。

　　賴子借錢很有意思。他朝我借錢的時候，經(jīng)常會借一百零二、二百零三、三百零二……還錢的時候，直接還給我?guī)讉�整票子，兩三塊的零頭不還。他覺得“沒有必要”，我也覺得沒有必要；這么好的關系，不能連兩三塊錢都斤斤計較，顯得小氣！于是他就像撿了大便宜似的，咧著嘴嘿嘿笑。我也只好笑笑。

　　后來我才知道，他把這些零錢存起來，捐給街道上賣唱、乞討的老人了。街道離我們學校很近，很破舊，總有幾個穿的破破爛爛的人，在那兒乞討。賴子把零錢捐給他們，不多，每人攤兩三塊。我能想象得到：賴子把錢捐給他們的時候，肯定是咧著嘴嘿嘿笑的。

　　高中畢業(yè)后，我在宿遷上大學，賴子在南京上大學。大學畢業(yè)后，我們倆都在南京工作。我到南京的時候，賴子已經(jīng)在南京混了一年了（他上的是大專，比我早一年畢業(yè)）。我剛到南京的時候就住在他那兒，他幫了我很多。我因為是三流大學的應屆畢業(yè)生，要學歷沒學歷，要經(jīng)驗沒經(jīng)驗，找工作四處碰壁，高不成低不就，所以那段時間很壓抑。賴子就在工作之余，邀我一塊兒去夫子廟、玄武湖、紫金山，讓我好好放松放松。賴子對我說：“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工作會有的，這段時間該吃吃，該玩玩，找個工作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兒，不要整的跟破產(chǎn)了似的……”那段時間真多虧了賴子。

　　有一回，我和賴子在玄武湖玩了半天，該回去的時候，賴子說還沒玩過癮，就提議去附近街道上逛逛。我們在街道閑逛的時候，碰到一個乞討的老人，賴子二話不說，掏出一張五塊錢的票子，恭恭敬敬的鋪在老人面前的“破碗”里。我也學他，二話不說，掏出一張五塊錢的票子，恭恭敬敬的鋪在“破碗”里。他對我笑笑：“以前給都給2塊，現(xiàn)在物價漲了，就給5塊！”聊起學生時代的事兒，賴子說：“咱哥倆都沒當上歌手。但當年瘋狂了一把，這就夠了！”賴子說他剛到南京來的時候當過酒吧歌手，他說當時他想當下一個林宥嘉；但沒過多久就不干了，因為養(yǎng)不活自己。賴子一邊說一邊笑，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生活，斷送了賴子曾經(jīng)美好、天真的夢想，卻把成熟、堅強留給了他。他沒有成為第二個林宥嘉，但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賴子——一個平凡、善良、堅強、豁達的年輕人，一個曾經(jīng)追過夢的有志青年。這，就夠了。

　　前幾天，賴子找我借錢（我已經(jīng)找到工作了，工資、待遇都不錯）。我問他借多少錢。賴子說借二百零七。我笑笑，說物價又漲了？賴子點點頭，咧著嘴嘿嘿笑了。他笑的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