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跌進(jìn)童年的清涼
我的家以前有一口井,是在屋里面的。它是一口搖井,用水汞伸向地下,在地面接上一個手柄,用手握著柄,一上一下?lián)u動,清涼的地下水就涌出來了,嘩啦啦地敲擊著海藍(lán)海藍(lán)的塑料桶壁。把手放進(jìn)冰涼的井水里,跌進(jìn)了童年的清涼。
?小時候家里的地板是光滑的水泥地,很清涼。我想,剛開始的地板是不光滑的,媽媽天天用家里搖井要出來的井水拖地,再加上每年夏天大人小孩都喜歡在地板上坐著躺著,因為那時候農(nóng)村沒有空調(diào),夏天的地板配風(fēng)扇是村里每戶人家降暑的最普遍方法。周而復(fù)始,日復(fù)一日,地板變得光滑了。甚至看得出明顯汲取了竟說中大地的泥土黃色澤,鑲嵌在地板上。媽媽會說,“看,咱家地板都被井水拖黃了。”但卻是黃得很干凈很舒服。井水雖涼,但是不能用來洗澡,夏天用來沖著腳丫子都覺得涼得滲進(jìn)了細(xì)胞里。
其實那時候鄰居家的地板也很光滑,他們有些家里也有一口井,或許在家門口,或許在家里。也有一些鄰居沒鑿井的,比如我家隔壁,就可以去鄰居家打水拖地。村里人的生活偶差不多。夏天的時候,大約下午三四點,太陽光被屋頂擋住,巷子里沒有了陽光,有風(fēng)。鄰居會在巷子里乘涼,這家把花生搬到巷子里來,挑挑揀揀;那家把女紅搬到巷子里來,穿針引線;有些人家則從另一條巷子里跑過來看看別人家繡女紅的進(jìn)度;有些人家則是把茶具搬到巷子里,和干活的鄰居一起泡茶,大家聊天,聊茶余飯后,聊田里收成,聊電視劇情,聊你家小孩他家小孩……一起度過午后緩慢的時光。約摸四點多的時候,會有人起身回家拖一下地,把米放進(jìn)鍋里?,又回到巷子里,繼續(xù)干活,直到晚飯前,才起身回家做菜。我放學(xué)回家,見家里沒人或門關(guān)著,便大喊一聲“媽媽”,有時收到的回應(yīng)是從巷子里傳來的,有時候是從鄰居家里傳來的。
我童年的一個小伙伴——惠麗的家就在我家前排的一條巷子里。她家也有一口搖井,那些夏日里拼命搖水,潑在家門口,把地板弄濕,還是拼命搖著水,盡管水桶已裝不下井水的澎湃,我們把它倒進(jìn)水溝里,繼續(xù)搖著水,記憶里清涼的夏天,陽光很明媚。她家?的地板也是被井水漸染的發(fā)黃,但也是黃得很清涼很干凈。小時候我會去她家找她玩,她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打撲克、走象棋、下飛行棋,她好像什么都會。她有一個大她很多的哥哥,跟我一樣,是家里最小的小孩。她媽媽說過,小時候我特?zé)┤耍纯椿蓰,一個玩具就可以自己玩半天。記得初中有一次我去她家聽歌,她放了黃家駒的歌,跟我說其實他的歌很好聽的,只是那個主唱老師光著膀子唱歌,而且他已經(jīng)去世了。她說著,我聽著,那是我第一次聽到beyond的歌曲,那個女孩帶我認(rèn)識的。我們上同一個小學(xué),同一個初中,后來啊,便沒了聯(lián)系。
村里的井一般都是搖井?,而別的村卻不都是。大姨的家有一口水井,是那種繩子系在水桶上打水的水井。大姨的家在我上初中的那個村里,她家是那種小小的天井式潮汕民居,進(jìn)門便是天井,抬頭便是天空,天空下面是一塊水池式的空地,空地旁邊就是一口小小的水井。井里打出來的水,用來洗菜、洗衣服和拖地。大姨家所在的那條巷子,巷子的出口有一口水井,用桶打水的水井,約摸是大姨家那口水井的兩三倍,鄰里都會在這口井里打水,他很耀眼,每一個拐進(jìn)來的人都會看到,比如我,我很好奇這種水井。大姨的家靠近我的初中中學(xué),有一天中午放學(xué)吃完飯不想回學(xué)校,就騎著單車溜達(dá)到大姨家所在的那片區(qū)域。大姨的家我去過,只是不是經(jīng)常。我憑著記憶中的路線拐進(jìn)那個路口,遠(yuǎn)遠(yuǎn)眺望那個巷口,卻不見巷子口那口安逸的水井。我沒走近,騎著單車回到學(xué)校,放學(xué)回家,我跟媽媽說我看不到了大姨家那個巷口的水井。可能是我真的拐錯了一兩個路口,看不見那口井便是走錯了,但如果是那口井長期沒人打水被閑置起來放別的東西擋住了他的風(fēng)景線了呢?想必這口水井在很久以前是每戶人家不可缺少的水源,只是隨著歲月的變遷,他漸漸被各自家里鑿出來的水井替代,漸漸被自來水替代。
小時候,小小的井,涼涼的井水,也流淌著童年的歡樂。所以,秋天的時候,我想家了,下一個夏天到來的時候,我也會想家,想那股地球賜予我們家的黃黃的不可以喝,但可以把地給拖黃的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