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淚的笑
歡笑與哭泣是兩種相反的情感，是什么讓你在歡笑中飽含著酸澀的淚水？這不由地讓我想起好久之前發(fā)生的一件事。
小時(shí)候，我們家的一樓住著一個(gè)七十多歲的老人，大家都管她叫“章老太”。章老太似乎從來不出門，也從不與別人說話，總是一個(gè)人坐在院子里，望著一堆雜亂的野藤發(fā)呆，從日出到日落，天天如此……
我很怕她，自然也不敢靠近她那爬滿野藤的院子。每此回家，我總是做賊似的從章老太的門口溜過，真害怕她突然伸出手來抓我。好幾次，我都夢見章老太張牙舞爪地向我撲來，面目猙獰。
那天我在院子里騎車，停好車，我習(xí)慣地讓車鈴灑下一串悅耳的歌聲。誰知，章老太的門竟“吱呀”一聲開了，從里面探出一張灰黃的臉來。我的心一縮，天哪，這是一張?jiān)鯓拥哪樐?一道道縱橫交錯(cuò)的皺紋布滿了核桃似的臉，一雙渾濁的眼睛呆呆地望著我，還有那被風(fēng)亂扯的白發(fā)。她的嘴唇動了兩下，喃喃地說：“不是……”說著又關(guān)上了那扇沉重的門。不是?不是什么？我愣住了。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她那蹣跚的身影中似乎隱藏著什么。
以后每次騎車，一聽到我的鈴聲，章老太準(zhǔn)“吱呀”地打開門，探出頭來，繼而又搖搖頭，自語道：“唉，不是……”一天天過去了。常常如此，我越來越覺得奇怪。偶爾一次聽媽媽說，章老太一直獨(dú)身，兒女成人后都棄她而去，連她平時(shí)最疼愛的小孫女也不愿再去她那陰暗的矮屋了。章老太曾攢足了兩年的養(yǎng)老金給她的孫女買了一輛自行車，以往孫女一來，便使勁兒按鈴，章老太便會樂得像過年似的笑臉迎接。我忽然明白了，也許那鈴聲同我的一樣悅耳，我實(shí)在不該這樣殘忍地讓一個(gè)孤寡老人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我也終于明白了“不是”這兩個(gè)字背后的辛酸……
無奈，我還是改不了停車后摁鈴的習(xí)慣，盡管鈴聲再輕，章老太還是會探出頭來。每一次，她那滿懷希望的目光都刺得我心痛，我友好地朝她笑了笑，她似乎吃了一驚，竟滴出幾滴眼淚來�！澳棠獭蔽颐摽诙�。她笑了，含著淚笑了，像一朵秋風(fēng)中的菊花。我也忍不住跟著她一起笑，一起含著淚微微笑著……
以后每一次回家，我都按按鈴，待章老太出來，向她問候一聲，章老太的目光也逐漸溫和起來，渾濁的眼睛里閃爍著晶瑩的淚花，溫善地對著我笑。
忽然有一天，鈴聲響過以后，不見章老太出來，幾天都是如此。即使我使勁兒按鈴也沒有用，每次我只能帶著失望和惋惜從那里走過。又過了一些日子，噩耗傳來了，章老太走了，是坐在藤椅上走的，當(dāng)時(shí)旁邊沒有一個(gè)人。
她走得那么無聲無息，留給我唯一記憶就是那含淚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