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天說什么

　　臨近年期，和往常一樣，我們一家如期回到鄉(xiāng)下爺爺家過年。由于爺爺是當?shù)氐拇彘L，所以家里經(jīng)常會有許多瑣碎的事情要處理，這點令我心里很不開心。

　　說實話我是討厭農(nóng)村的，這些鄉(xiāng)下人確實是十分粗俗，比如他們在擁擠的過道上撞倒你時卻詭異的一笑；在聒噪的農(nóng)貿(mào)市場里攤主可以為一分錢與你爭論不休，這些從來都是令我所不齒的。在我眼里這里的女人就像市井的“潑婦”一樣可怕，所以我一直認為他們窮，才會被鄉(xiāng)村同化得如此不堪，而我身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城里人，完全無法接受窮人的生活方式。

　　我穿過聒噪的人群，躲開唾沫橫飛的攤主，提著我從鄉(xiāng)里唯一一家蛋糕店買來的芝士蛋糕，終于回到家里。家里來了客人，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帶著一個灰頭土臉的孩子正坐在客廳和爸爸閑聊。我盯著老人的鞋子皺了一下眉頭，他的鞋上沾滿了泥土，沾了客廳的許多地方，而這孩子更是過分，盯著我手中的蛋糕，好像一匹餓狼，突然向我沖過來，搶走了我手里的蛋糕。老人看見我板起的臉色有點局促不安，我內(nèi)心自是對此嗤之以鼻，而旁邊的爸爸此刻早已洞悉了一切，他馬上出面調(diào)解尷尬的氣氛，對我指責一番，我默不作聲，看了一眼滿嘴奶油的小男孩，皺著眉頭轉(zhuǎn)身回到了房間。在我看來，爸爸只是扮演了一個“慈悲”的主人，對待窮人，自然是要有些憐憫的心態(tài)。

　　在房間我聽到了他和父親的聊天，他孫子的父母去世了，孩子今年6歲了，現(xiàn)在跟著他生活，今天他們的來意是找爺爺借些錢準備過年，卻沒想到爺爺和奶奶去旅游了，后天才會回來，所以村務暫時交給父親處理。

　　在他們還在聊天的時候，我在找我的鋼筆。雖然我很不愿意這么想是那個孩子偷走了我的鋼筆，但是我有充分的理由論證是他拿走了我的鋼筆。一、我記得早晨走的時候我把筆放在了此刻孩子坐的位置，二、根據(jù)他剛才的表現(xiàn)絕對有可能會順手將我的筆偷走。這支鋼筆價值不菲，是父親在國外帶來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我想沒有人能抵擋得住這支筆的誘惑，我曾經(jīng)用這支筆滿足了我強大的虛榮心，因為它太漂亮了，又是從海洋的另一邊來的。我一直認為窮人的品格不高，但至少應該懂得最起碼的自尊自重，想到這里我再也忍不了了，轉(zhuǎn)身，推門，用我認為最委婉的語調(diào)對著老人說，請讓你的孫子把我的鋼筆還給我。

　　老人一臉的驚訝，旁邊的孩子有些害怕的盯著我看，窮人還真是會偽裝，難道不怕自己的惡行暴露嗎，這樣的虛偽，令我心生厭惡。我繼續(xù)出口傷人，父親呵斥我住嘴，起身去了書房。我知道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方一定會有所轉(zhuǎn)折，果然，父親從書房里拿出了我的鋼筆，原來，是他用過后忘記還給我了。

　　我知道我大錯特錯了，我怎么可以如此傷害一個孩子和上了年紀的老人，難道就僅僅因為他們窮，所以我就如此咄咄逼人？我真是愚蠢至極，竟然用對鄉(xiāng)下人的偏見看待這對爺孫，那我這個城里人的高尚又在哪里，我知道此刻的我異�？尚�。

　　正當我準備道歉的時候，老人笑了，他手里緊攥著父親借給他的錢，千恩萬謝后，牽著他的孫子，靜靜地離開了。我不知道我說的話對他們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是否傷到了他的自尊，我知道我傷害了他們，看著他們單薄的背影，我突然醒悟了，很多時候像我這樣自命清高的城里人，根本比不上鄉(xiāng)下的樸實和真誠。

　　也許，擁擠的街道上“諷刺”的笑容只是他們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歉意而投來善意的笑容。也許，農(nóng)貿(mào)市場里“斤斤計較”的攤主只是看不慣客人的得寸進尺，或是為了給貧窮的家里增添一點香油。他們有什么錯呢，只是為了生活四處奔波，有時候也向往著城市的生活，渴望著走出貧窮的禁錮，而我又有什么資格來評價他們的心靈是否高尚呢？

　　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淋濕了遠去的祖孫，也淋濕了我愧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