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想，今天有什么不一樣？
期中考試以后，學校按慣例進行教學民主評議調查。評價表收上來之后，班主任湯老師憂心忡忡地對我表示，由于平時管理比較嚴格，個別學生對她產生不滿，趁這次教學評議，竟然有部分學生在評價表上“該老師是否跟班”一欄上填寫了“不跟班”選項。湯老師講完事情經過之后，很傷心地紅了眼睛：“我只是想把班級管理好一點……居然連副班長韋凌飛也這樣做的。……我都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們了。”我安慰她，學校只是將這個評價作為參考，你該怎么管理班級還是怎么做，老師不要和孩子斤斤計較，班級穩(wěn)定是第一重要的。湯老師點頭離開了，但是我看得出她心里有一個結。
湯老師來自蘇北的學校，對我校的教育教學還不是很得心應手。因為家遠在南京市區(qū)，為了緊抓班級管理，甚至吃住在學校。她的管理很大程度上延續(xù)了以前學校“嚴防死守”的方式方法。對我校整體素質較高，學生對情感交流要求較高的實際情況來說，確實有一點不很適宜。如果湯老師繼續(xù)執(zhí)行“鐵腕作風”，必然會把自己和學生越拉越遠，但是假若湯老師就此一撒手啥都不管，對學生對班級也不是件好事。如何協(xié)調處理好這件事情，我一時之間沒有很好的辦法。幸好我是初一7班的任課教師，和學生和湯老師接觸的機會不少，我仔細地觀察了解，尋找著機會。
一個星期過去了，表面上似乎班級還是和以前一樣，上課、下課、活動……但仔細留心，有幾個學生不像以前一樣專注于學習，下課喜歡湊在一起講話，看到湯老師就會迅速閃開。而湯老師雖然在學生面前強打精神，但無人的時候，經常流露的也是一種郁郁寡歡的神情。班主任和學生之間出現了隔膜，師生之間相互信任的平衡打破了，班級在平靜下面隱藏著暗流，讓人由不得有點擔心。
一天中午，趁著和學生分析試卷的機會，我把副班長韋凌飛喊到一邊，問他：“最近班級有沒有什么特殊的情況�。�”這個大男孩抓著后腦勺憨笑著搖頭。“我怎么聽說上次你們班對老師的評價表出了一點問題？”他臉色一變。“有同學對湯老師有意見我不奇怪，但是聽說你也參與了本次行動我覺得有點意外。你對湯老師有什么意見，可以和我說一說嗎？”他猶豫了半天，在我答應不告訴別人的情況下才吞吞吐吐地說：“湯老師總是對我們很嚴格，什么都不許我們做。并且和我們說話感覺語氣語調也怪怪的，不像老師您跟我們說話那么自然。大家都有這種感覺。”就這個呀！我啞然失笑了�？磥砦艺业絾栴}癥結了，的確是湯老師的管理模式不被學生認同從而產生隔膜造成的。湯老師的出發(fā)點沒有錯，孩子們的感覺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我不能贊同他們的單純想法，必須把兩者糅合起來。于是我狠狠地責備了韋凌飛：“你作為班長，不做好老師和同學之間的聯(lián)系紐帶，反而私下里篡改評價表，這種行為是很幼稚錯誤的。你知道這樣會給湯老師帶來多大影響嗎？就算換了一個班主任，如果再出現這種不協(xié)調，你們又再這樣做嗎？班長應該是班主任最得力的小助手，老師信任你你卻傷害了老師！”韋凌飛聽我說著，眼圈紅了起來。
雖然找到了學生對湯老師不滿意的原因，但是我也不能輕易地把這些一股腦兒倒給湯老師，畢竟有些東西是個人的習慣，比如說話的語氣等。還得要找一個適當的機會，讓老師和學生能敞開心胸溝通一下才好。
周五是我行政值班，慣例六點就要到校。五點半我剛起床洗漱，電話響了。是湯老師打來的：一是請假，生病了不能到校上班；二也是和我調課，讓我代她先上第一節(jié)課，下午她過來。我連忙答應，讓她養(yǎng)好病再來，班級不要煩，我今天值班，會多去看看的。我知道這次湯老師生病多半也是心病，郁結在心中，實在撐不住了。我想，今天正是解決這個師生隔閡的大好時機。
到校之后，檢查巡視、吃早飯、晨掃巡查、早讀，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我間隙會偷看一眼7班所在的位置——排隊吃早飯的時候，正是那個最調皮的何夢晨發(fā)現湯老師沒有出現，手舞足蹈地在隊伍里小聲地和前后位講話；到了食堂，沒有湯老師慣常巡視的身影，有幾個學生邊吃飯邊議論著什么；晨掃時，幾個值日生埋頭掃地，然后匆匆忙忙回教室。早自習鈴聲響了，我巡視一圈校園才來到7班教室。以往，湯老師總是會在班級處理一些瑣事，看同學們讀書，等我到了才離開。今天，教室里面沒有老師，盡管課代表已經上臺領早讀了，但下面還有不自覺的學生在開小差，看到我才收斂一點開始讀書。紀檢部的學生到教室里進行晨掃檢查了。班級學生的表情倏地緊張起來，眼睛不由自主地跟著值日生的身影轉，嘴里雖然在讀書卻也是心不在焉。紀檢部學生在走廊窗臺發(fā)現了一個紙屑，在門口要求班長出去，同學們臉色大變，有人在咕噥著，有人在埋怨著，看班長緊張地出去，板著臉回來拿了掃帚出去打掃。早讀課的效果顯然沒有以往好，多數時候學生都是忐忑不安，神情緊張的。這些情況我都看在眼里，靜觀事態(tài)發(fā)展。
上完早讀課，按照慣例是大課間活動，所有班級都要到活動場地做操、跳繩。學生整隊到了場地，別的班級班主任都及時到達管理班級秩序。7班周圍沒有班主任，學生們眼神不安，很多人在東張西望地尋找著什么。做操完畢，分散開始跳繩。學生雖然也分組或單跳或接龍，但是明顯不在狀態(tài)，接龍?zhí)辉儆行颍總�人看起來都無精打采的。好容易活動結束，在體育委并不宏亮的召集聲中，7班學生有點垂頭喪氣蔫巴巴地回教室了。
上課鈴響了，我?guī)е?a href="http://9000bbs.cn/jiaoan/">教案和備課本往教室走。到達門口，我故意停了停，學生本來一起滿懷期待地看著門口，發(fā)現是我進去了，多數人眼神一下子黯淡下來，清晰地聽到有學生嘆了一口氣。我不動聲色地走上講臺，對學生說：“和湯老師調了課，但是今天我不想上課。我們今天來聊一聊吧。”
“從早上到校到現在，大家有沒有發(fā)現今天有什么地方和平時不一樣呢？”學生驚奇地面面相覷，很快有人舉手了：“今天早上吃飯排隊的時候湯老師沒有來。以往她都是站在林蔭道邊看我們，不讓我們東張西望。”另一個學生也插嘴了：“就是，吃飯的時候湯老師也沒有來巡視，平時她會喊我們舀湯時要小心，不要講話。所以今天何夢晨講話了。”今天的值日生站起來：“平時湯老師會到包干區(qū)檢查我們的衛(wèi)生，催我們抓緊。今天她沒來，我們自己檢查了兩遍，還遲到了一會兒。”“課代表你來說說看。”課代表臉上有氣憤的神色：“湯老師平時在班上監(jiān)督我們讀書，今天她沒來，好幾個人就在開小差，半天書都沒有拿出來！”“班長呢？”班長是一個很內向的女孩，站起來想了一會兒才說：“平常早自習前湯老師會仔細地把教室內外的清潔衛(wèi)生檢查一遍，發(fā)現不到位的地方會提醒我們弄好，避免扣分。今天她不在，我?guī)е鴦趧游瘑T里外檢查了好幾遍，心里都不放心。最后還是被紀檢部發(fā)現了一片紙屑，不知道會不會扣班級分……唉，老師在就好了。”下面的孩子一起七嘴八舌插話了：“是的是的，紀檢部來檢查的時候我緊張死了！”“大課間的時候沒有湯老師給我們搖繩，跳得沒勁！”“做操排隊的時候也很不整齊落后了呢。”同學們紛紛訴說著湯老師不在的不適應和不足之處，還有人在大聲指責幾個趁機調皮過的同學。教室里很是熱鬧，每個人都發(fā)現，一向習慣了湯老師細致到位嚴格的管理，今天湯老師沒有出現，似乎有點亂套了。
我打斷了大家的議論：“今天湯老師沒有來，同學們覺得習慣嗎？”“不習慣！”聲音很整齊。“那要是以后，每一天都像這個樣子，沒有湯老師，大家覺得怎么樣？”“不好！”聲音弱下去了，看到幾個人偷偷低下了頭——那正是策劃“謀反”的一群人。
“湯老師今天為什么沒有來？因為她生病了。昨晚掛水到凌晨兩點，今天一大早就打電話給我照看班級，還說下午一定會趕過來。湯老師家住南京，回一趟家要兩個多小時。為了不影響大家的學習，她在學校住宿舍，兩周才回一次家，連孩子都顧不上。就是為了能在同學們有困難的時候隨時出現。你們每一天過得井井有條，7班學習穩(wěn)定，各方面都在年級前列，沒有湯老師付出這么多的犧牲，能有這樣的成績嗎？”從來不知道平時不茍言笑的班主任竟然為自己做出了這么多犧牲，學生紛紛低下了頭。我語氣忽然變重了：“這樣一位優(yōu)秀的、富有犧牲精神的班主任，可以說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呀！要是我就做不到。生病了誰都想休息，自己孩子當然要照看，為你們付出你們也不一定回報！但湯老師做到了。你們?yōu)樗隽耸裁茨�？前段時間的教學評價，你們班竟然還有人私自改掉家長的意見，不讓湯老師跟班，這種行為合適嗎？”有一些孩子眼圈紅了，更有激動的孩子狠狠地瞪著那些“肇事者”。
“今天湯老師沒有來，剛好讓你們體驗了一下沒有湯老師的感覺。也許有的人不習慣，有的人很高興。以后怎么辦？”一片沉默。“這樣吧，我給大家留一個課堂作業(yè)，給湯老師寫一封信吧。把你們想說的、不敢說的、希望老師做的、改進的，通通正大光明地寫出來。等下午湯老師來了，我會如數交給她的，讓她聽聽你們的心聲。”孩子們窸窸窣窣地拿出紙，認認真真地開始動筆。從未有過的認真，只能偶爾聽到有人抽泣和擤鼻涕的聲音。
隨后收上來的49封信，是我看到過的孩子們最認真的一次特殊作業(yè)。他們在信中表達了對湯老師的歉意，希望老師早日康復，表達了對老師工作的理解和重視，當然也對湯老師的工作方法提出了改進意見。毫無例外的，他們都一致認為希望湯老師繼續(xù)擔任7班班主任。這些信訴說了真情實感，很難不讓觀者動容。下午湯老師到校后，我把信給了她，什么也沒有說。看完信，湯老師很感動地在qq上告訴我，她很高興，也很感動，更很感激。她會繼續(xù)認真地把7班帶下去。
接下來的一個月，是緊張的期末復習。7班學生的狀態(tài)前所未有的高漲，湯老師也完全回復到“評價事件”前的正常狀態(tài)。并且，她時常會通過周記來了解學生和班級的動態(tài)，經常和學生溝通，以開主題班會等形式對學生進行教育。期末考試，7班綜合得分全年級第一。一次師生之間的信任危機就這樣煙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