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容若
他有李煜對愛情的“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的憧憬;有太白飲酒樂甚時的“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惆悵;有幼安在沙場上“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的豪氣他正是納蘭性德,一位活在三百多年前的公子,一位憂傷哀愁了一生的公子。
公子含著金湯匙出世,本可富貴享樂,卻自嘆“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過著那樣不如意、沉重的日子,但卻活出了公子完美的一生。仰望公子,就如聽一場古老的戲曲,看一場優(yōu)雅的芭蕾。他心中的傷痕暴露在陽光下,他的寂寞、愁苦,化作清香的墨汁,揮灑在歷史這張無暇的宣紙上,永遠(yuǎn)駐立在那時那景那人處,永遠(yuǎn)飄香。
“當(dāng)時只道是尋!,夫人盧氏與公子如知己,如愛人,卻短暫得如晴天霹靂,一閃而過,她把公子的人生活生生地劈成了兩半。她帶走了公子所有的幸福,只剩下那支離破碎的回憶留給公子。仰望公子,他的愛情,那樣銷魂蝕骨,那樣凄美哀傷。車流穿梭,她湮沒在人潮,他回首尋覓,只落得兩淚漣漣。公子的愛可望而不可即,不可言語,只得意會,“背燈和月就花陰,已經(jīng)十年蹤跡十年心”。物是人非,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痛苦只有他心知。
“大笑拂衣歸矣”,公子志氣超然,堅持自己的理想而不沉迷于功名,一身干凈如挺拔的青松。可哪時的官場無小人無宦官?子美、蘇子,不也是被貶謫,被流放。即使如此,公子卻執(zhí)于自己心中的信念,“天下事,公等在”,哪怕一切不過只是浮云,不過只是飛蛾撲火,公子依舊堅守著自己心中的微薄力量。仰望公子,面對家園,他幾乎奉獻(xiàn)了一生,面對名利,公子慷慨風(fēng)流。身在混世而不自矜,做個大笑拂衣去,潔身自好的公子。
“故園無此聲”,塞上風(fēng)寒刺骨,公子思家思國。塞外之景,只有“燒痕空極望,鼓角高城上”的殘垣斷壁,他的心卻緊緊系在“明月近長安,客心愁未闌”之方。仰望公子,愛家愛國之情難舍難分。胸懷偉大抱負(fù),卻為天下,為蒼生,把自己投身于無盡的黑暗之中,哪怕趟渾水,沾滿衣,他的心也永遠(yuǎn)與祖國相連。黃沙漫天,北風(fēng)呼嘯,故園卻無此聲。
仰望公子,青衫披身,三十一年,他屹立在歷史的長河中,久久不息。他的詞,豪邁是外放的風(fēng)骨,憂傷才是內(nèi)斂的精魂!叭松糁蝗绯跻姟保俏以敢姽优c盧氏相濡以沫的佳景,愿見公子拂衣滄海一聲笑的曠達(dá),愿見公子指點江山激昂文字的風(fēng)姿?蓵r間太瘦,指縫太寬,他的人生,彈指飛過,恍如一夢,給歷史留下了太多太多的悵惋,像梨花,燦爛地生凄涼地死。我抓不住他,只得任由他的眼淚從我手心滑落,亦仿佛我看得到他前生的“滿砌落花紅冷”,卻猜不到他從此簟紋燈影的結(jié)局罷了。
公子,一生恰如三月花——納蘭容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