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掛
那年,我告別母親,說要去追尋我的理想,我那高遠(yuǎn)的理想,渺邈的理想,母親只道是好,“有想法就好,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孩子。”在臨行前的一天,母親給我收拾行裝,怕我只懂得帶一些漂亮而有無用衣服,求學(xué),應(yīng)該樸素一些。
那年,我站在火車上,母親的臉在車窗前緩緩的飄過,我好似看到她頭上有幾絲白發(fā),若隱若現(xiàn),若有若無,我的心沉了一下,安慰自己,可能那只是別離情景下的錯(cuò)覺。
過了一年,回到家鄉(xiāng),是為了表弟的葬禮,那是我眾多的表堂兄弟姐妹中,與我最親近的一個(gè),我們一起長(zhǎng)大,經(jīng)常被我欺負(fù),可是,他走了,他生前從未曾叛逆過,這一次,是他對(duì)他的母親,我的姑姑,僅有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說“不!”。我隨母親去姑姑家,晚上守夜,我看到了母親鬢角的幾絲白發(fā),不多,可數(shù)!皨專汩L(zhǎng)白頭發(fā)了呀!”母親含頜笑笑:“是呀!你弟走的時(shí)候,我就一直在想你呀,我想想呀,幸好你走了呀,你在外面挺好的,唉!還是不回來的好。
那年,在火車上,母親的臉在車窗前緩緩的飄過,我看見了,看見了母親的白發(fā)。
其實(shí),在北京,母親鮮少打電話給我,一般都是我打給她,她總是在電話里說!昂煤米瞿阍撟龅氖虑椋挥糜洅煳,我挺好的,別老想著回來看我!薄皠e回來!”“別回來!”這是母親對(duì)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自從父親離開我們以后,母親就很安靜了,她就是這樣靜靜的,卻好似能聽見我內(nèi)心的聲音。
當(dāng)初的離開,更多的是無法再忍受了,無法忍受父親將他的溫暖和關(guān)懷給了另一個(gè)女人,而不再是我和母親;更難以忍受的是,那個(gè)女人在我和母親面前的趾高氣昂;最害怕的是不能再忍受,在我心中一天天劇增的想要?dú)缧┦裁吹臎_動(dòng)。每當(dāng)我那些邪惡的念頭崩發(fā)出的時(shí)候,母親那似水的柔和眼光每每能將它們暫時(shí)融化,可是,最終,我能忍受多久呢?
我離開了,自私的離開了,我允自想著,有一天我能讓我的母親過上好的日子,幸福的生活,是我給她的,不依仗任何人,是她應(yīng)得的。我留下了母親一個(gè)人,她要承受許多,許多。
今年深秋,母親來北京看我,我去車站接她的時(shí)候,看到她兩鬢斑白了,我有些心酸,還有些生氣!盀槭裁床话炎约赫疹櫟煤靡稽c(diǎn),那么憔悴,在電話里不是說自己挺好的嗎?”母親狡黠的笑笑,這是她說謊后一貫的表情。到宿舍后,母親卸下她的背包,這背包分明就是個(gè)百寶箱,里面有我們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全是我愛吃的東西,還有戴的手套、圍巾、帽子,林林總總,都是母親親手為我做的,最后,有一個(gè)圈成小桶的布條,拉開有一米多長(zhǎng),是一副十字繡,繡的是我兒時(shí)的照片,是母親一針一線的繡上去的,我迷惑的看著母親,看看這幅十字繡。母親溫和的笑笑:“大概繡了快一年了吧!”
“別回來”的聲音,在我腦海里回蕩,眼前的十字繡,它們交融在一起,我才懂得,原來那是一份隱忍的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