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種生活作文
人生困厄,生活不只是一種。
——題記
我叫阿白。今天是我來到竹衡廟的第三天。
當我厭倦了城市的正常作息后,我告別爸媽跟隨同學們來到了四川。雙腳觸地時,已是深夜兩點。我拖著無力的身肢,挎著包,拉著重如千斤的行李箱跟隨著隊伍。賓館裝修設施一般,飯食更差強人意。我和倆死黨結(jié)伴住在最后一間三人豪華室,很晚了,他們依舊不睡覺,在客廳看電視,我則將手機設了定時關機躺床上聽歌催眠。
第二天,我們?nèi)タ戳硕冀撸謬L了些小吃,本想輕松一下卻感到愈來愈沉重與疲乏。下午,我們來到了青門公園。爬上一個坡,一個路標靜靜立著,左為空白,右指示青門園林。我不知道左邊為何是空白,就自己一人去左邊,而同學都去往右邊。
先是一條古代園林式的長廊,行至盡頭,是一片開敗了的花。我不清楚是什么花,看著卻是憂煩。于是便不再看,扭頭直走。我是低頭而行的,眼前突然一片蔭綠,將我驚得抬起頭來。原來是一片竹林,隱約可以看到一些蔭翳下的青瓦,都顯得綠了。竹林結(jié)結(jié)實實、密不透風地圍裹著整個無名建筑,繞了老大一圈后,才找到一條石磚鋪成的路。石磚碎的碎,缺的缺,大概是歲月的手筆。
有鳥鳴在上,我下意識抬頭,卻只看到了依舊晃蕩的枝與葉。竹衡廟,終生難忘的所在,這時呈現(xiàn)在情緒有些低落的我面前。
我抖抖身子,舉起右手,在古紅色的木門上叩了三下。片刻后,廟中突然傳來渾厚、悠揚的鐘聲,再片刻,一位老禪師開了門。“小施主,你在這里干什么?”老禪師溫和說道。“我……隨便看看。”我尷尬地給出一個簡直無禮的回答。老禪師也沒再說更多,只是仍笑著問:“請問剛才廟鐘是您推響的嗎?”“是。”我眨眨眼,表示承認。這時,袋中手機響了起來,我用動作表示歉意后,接通了電話。同學通知要集合回去了。我掛了電話,深深嘆了口氣,向老禪師作了個揖。轉(zhuǎn)身之際,老禪師叫住了我:“敢問小施主之名?”“我叫阿白。”“噢……”老禪師沒再多言,將我送到石磚路就輕步而歸了。
回去后,我思考許久,撥打了爸媽的電話,告訴他們我仍想單獨去竹衡廟,而后面兩天和同學的行程取消。爸媽與我拉扯一番后同意了,但叮囑晚上一定要回賓館休息。
電話過后,我沒有欣喜和興奮,卻有莫名的輕松和解脫感。那天晚上,我連睡前聽歌都忘卻了,被子剛蓋上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七點多,我穿戴整齊坐上了開往青門公園的公交早班車。當老禪師又見到我時,他沒有驚訝,臉上依舊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和源自內(nèi)心的泰然自若。老禪師給我端了碗粥,粥不錯,我坐在冰涼的木椅上,喝了兩碗。
過罷,我站在廟外看一片樸華的桃樹。老禪師則坐在一間透光不大好的房子里,唯一的一扇窗半開著,正對著桃樹。老禪師喚我進屋,我倏忽間回想起張棗的一句詩:“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了下來。”老禪師的面前攤著幾張紙,上面寫著什么。“想當名文學家嗎?”老禪師問,我心中如驚鴻掠過,盡量克制地回復:“是。”老禪師笑了。“來,坐下。你喜歡詩嗎?”“喜歡,但更喜歡現(xiàn)代詩。”……
我們就這樣談了一個上午的文學。下午,老禪師開始教我寫詩。“您真的是位禪師嗎?”忍不住好奇,我怯聲發(fā)問。“我是文革期間一位愛寫詩文的青年,后來被迫逃來的,住在這兒。周圍的竹子開了幾次花了,有的都枯萎死了,我依然在這,依然種竹。文革后,恢復了身份,可我再也不想離開這兒了。”默對老禪師,我?guī)瓦f些書與紙。
已是來到竹衡廟的第三天,我要去高鐵站搭乘回程車了。離開時,老禪師將我送至長廊方停步,我向這位長者作了一個不標準的揖,緩緩離去。那一刻,我似乎看見桃樹與竹林同時綻出花來。
我叫阿白。這不是夢。魯迅先生說,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人生一世,草生一秋,面對困厄,誰說老禪師包括我們每一個人——怎么會只能擁有一種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