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王品嵒
記王品嵒 初一（8） 晁夏方舟
今天我為大家介紹的是我們班的一位同學(xué)，一位男同學(xué)。他個頭很高，皮膚不算白，也稱不上黑，戴著一副眼鏡，略顯瘦削的下巴，以及時不時撐開來架住這副下巴的手，是那樣的纖細(xì)，骨節(jié)突出，手指修長，據(jù)說是拉大提琴所致，沉穩(wěn)而灑脫的文藝青年范兒呼之欲出�？赡�400度鏡片后，卻總是眼神游移，似乎在搜羅著什么，但一旦與你對視，那眼神中便透出一股隱藏的倨傲和拒人千里之外的清高。
他會為一道難以解決的英語語法題，在課間留在座位上五、六分鐘。他總是成為那一排唯一留下的男生。雙眉緊鎖，左手的食指擺在嘴邊，右手則一刻不停地轉(zhuǎn)著原子筆。嘴角緊皺著的，眼神是堅毅的、直勾勾的，毫無雜念的。時間一分一秒地流淌著，有人為之側(cè)目，有人則佯裝不見，更人有說他故作姿態(tài)，但他仍坐在那里。只聽“啊——”的一聲長嘆，身體后仰，雙臂張開，他驕傲而自豪地?fù)P了揚眉毛，隨即沖出教室門，觀摩一局別人的拍手游戲，跟走廊上任何一個認(rèn)識的同學(xué)八卦兩句，放肆而響亮地大笑幾聲。之后必然是抱著一位他熟識的好友，跟他講上一兩個自編的抑或是道聽途說來的段子。這個時候的他是笑容飛揚的，是神采奕奕的，眼線似乎都蜿蜒到了耳根里，一口整齊的白牙會因為一兩句粗俚俗語而半天無法合攏，他甚至?xí)驗橐痪湫υ�，在整個教室里塵土飛揚地追逐在一個目標(biāo)聽眾。直到上課鈴聲響起，才會回到他已久別的座位。
他在上體育課之前，無論是什么季節(jié)，總是披上一件白色外套，或是穿著長袖。開課前的若干分鐘，他會一個人站在綠茵場外，沉默地佇立著、若有所思的看著著他的同學(xué)，在球場上恣意地奔跑、叫囂，亂踢一氣。之后他會緩緩地喝一口水，或凝視遠(yuǎn)方、抑或凝視大地，或踢一踢球場邊的草。與過往的同學(xué)、熟人、老師，說上一句“你好”。便再次墜入沉默。隨著體育課內(nèi)那黃金般的自由活動時間的到來，幾位同學(xué)圍攏過來，拍拍他的后背，與他耳語幾句，而后爆發(fā)出一陣大笑。他隨即脫去外套、挽起袖子，招呼上三兩聲、聚齊五六人，開球！又是拼、又是搶，又是開大腳，因為一個進球而大聲歡呼，因為一個失球而夸張地?fù)]舞雙臂。此時場邊，他沒有喝完的礦泉水瓶在靜靜地看著判若兩人的他在場上瘋跑、大汗淋漓。
上晨會時，他似乎總是遲到，氣喘吁吁地跑進教室，作業(yè)來不及交，就隨著嘰嘰喳喳的大部隊下樓去了。忙碌之間，他會對曹逸凡說：“帥哥，早上好。”也會對我端祥一會兒，之后沉穩(wěn)而堅定地告訴我：“你頭發(fā)歪了！”。面對升旗臺，出旗。他忽而安靜了，臉緊繃著，雙眼緊盯國旗，頭微微上揚，眼神堅毅，“敬禮，唱國歌！”他右手五指并齊，舉過頭頂，陽光透過他的手掌，照在他閃爍的瞳仁和那嚴(yán)肅的兩頰上。紅領(lǐng)巾在他的胸前系著，隨風(fēng)飄揚。
然后，他會低沉地唱出歌詞來：“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若是在冬天，能看見他口中哈出的白氣，但那似乎成了唯一的歌聲作證。他想要高聲的歌唱，誦出自己的信仰，挺起自己的脊梁；可他萬不能這樣做，因為，人們會側(cè)目，會佯裝不見，會說他故作姿態(tài)，而他最需要的，似乎是理解，尊重，和群居式的溫暖。所以，他只得低聲細(xì)語，在呢喃之間，默念完著這未完成的十四行詩�？v使如此，他注定是孤獨的，因為他永遠(yuǎn)是那近乎唯一的聲音。
他會和我一起寫劇本而忙到凌晨，可他也會在排練時不斷地打岔；他會看尼采、康德的書，他也會看《凹凸曼笑話大全》；他會用iphoto、ipad、itouch,可他仍梳著民國時流行的三七開式的發(fā)型。他本是智慧的、卻偏要在荒誕的塵土中滾打摸爬；他本是清高的，卻總是與低俗插科打諢。真理就像他那永恒不變的三七開，他精心維護著真理，卻經(jīng)常因為太過精心，頭發(fā)上的真理時常會茫然地凌亂。他就是想要熱鬧、快樂，可在那興奮的一瞬，收獲的總是卻無邊的孤獨與沉思，如同曲終人散后空蕩蕩的大廳里，一個落寞的身影。
在我們這個年齡，他是一個少有的會常翻畢業(yè)紀(jì)念冊的人。
他，是王品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