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生活作文
西方人的年節(jié),大致是由圣誕到新年,前后一周;中國的舊歷年(現(xiàn)稱春節(jié))則是從早早吃一口那又黏又稠又香又熱的臘八粥時,就開始聽到了年的腳步。這年的行程真是太長太長,直到轉(zhuǎn)年正月十五鬧元宵,在狂熱中才畫上句號。算一算,40天。
中國人過年,與農(nóng)業(yè)關(guān)系較大。農(nóng)家的事,以大自然四季為一輪。年在農(nóng)閑時,便有大把的日子可以折騰;年又在四季之始,生活的熱望熊熊燃起。所以,對于中國人來說,過年是非要強化不可的了,或者說,年是一種強化的生活。
這樣,一切好吃好穿好玩以及好的想法,都要放在過年上。平日竭力勤儉,過年時竭盡所能。緣故是使生活靠向理想的水平。過年是人間生活的頂峰,也是每個孩子一年一度燦爛的夢。
世界上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崇拜物。那么中國人崇拜什么?崇拜太陽?崇拜性?崇拜祖先?崇拜皇帝和包公……非也!中國人崇拜的是生活本身。“過日子”往往被視為生存過程。在人們給天地三界諸神眾佛叩頭燒香時,并非信仰,亦非尊崇,乃是企望神佛降福人間,能過上美好又富裕的生活。這無非借助神佛的威力,實現(xiàn)向往;至高無上的是生活本身。
在過年的日子里,生活被理想化了,理想也被生活化了。這生活與迷人的理想混合在一起,便有了年的意味。等到過了年,人們走出這年所特有的狀態(tài),回到生活里,年的感覺也隨即消逝,好似一種幻覺消散。是啊,年,實際是一種努力生活化的理想,一種努力理想化的生活。
于是,無論衣食住行,言語行為,生活的一切,無不充溢著年的內(nèi)容、年的意味和年的精神。且不說鞭炮、春聯(lián)、福字、年畫、吊錢、年糕、糖瓜、元宵、空竹、燈謎、花會、祭福、拜年、壓歲錢、聚寶盆等等這些年的專有物事;打個比方,單說餃子,原本是日常食品,到了年節(jié),卻非比尋常。從包餃子“捏小人嘴”到吃“團(tuán)圓餃子”,都深深浸入了年的理想與年的心理。
而此刻,瓶子表示平安,金魚表示富裕,瓜蔓表示延綿,桃子表示長壽,馬蜂與猴表示封侯加官,雞與菊花都表示吉利吉祥……生活中的一切形象,都用來圖解理想。
對于崇拜生活的民族來說,理想是一種實在的生活愿望。
生活中有欣喜滿足,也有苦惱失落;有福從天降,也有災(zāi)難橫生。年時,站在舊的一年的終點上,面對一片未知的生活,人人都懷著這樣的愿望:祈盼福氣與懼怕災(zāi)禍。于是,百年來有一句話,把這種“年文化心理”表現(xiàn)得簡練又明確,便是:驅(qū)邪降福。
這樣,喜慶、吉祥、平安、團(tuán)圓、發(fā)財、興隆、加官、進(jìn)祿、有余、長壽等等年時吉語,便由此而生。這些切實的生活愿望,此刻全都進(jìn)入生活。無處沒有這些語言,無處不見這些吉祥圖案。一代代中國人,還由此生發(fā)出各種過年方式,營造出濃濃的年的環(huán)境與氛圍。長長40天,天天有節(jié)目,處處有講究,事事有說法,這色彩與數(shù)字都有深刻的年的內(nèi)容,這便構(gòu)成了龐大、深厚、高密度的年文化。
年是自然的,年文化是人為的,它經(jīng)過了精心的安排。比方,年前一切籌備的目的都是為了家庭,人也往家里奔,過年大團(tuán)圓的合家飯是年的最高潮;過了年,拜年從家庭內(nèi)部開始,到親戚,再到朋友,逐步走向社會;到了正月十五鬧元宵,就純屬社會活動了。這年的行為趨勢,則是以家庭為核心,反映了對家庭幸福的企望與尊愛。
年文化是極嚴(yán)格的。它依照自己特有的內(nèi)涵,從生活中尋找合適的載體。拿物品來說,蘋果代表平安,自然就成為年節(jié)走紅的禮品;梨子有離別的味,在歲時便被冷落一旁;年糕可以用來表示高高興興,它幾乎成了年的專利品;而鞋子與“邪”字諧音,便在人們口中盡量避免提及。年,就這樣把它可以利用的一切,都推到生活的表面,同時又把自己深深的含義凸顯出來。故而,年文化十分鮮亮。
濃濃的年文化,釀出深深的年意年味。中國人的年追求這種年意與年味,當(dāng)然也就去加強年文化了。
中國人對生活的態(tài)度十分有趣。比如鬧水的龍和吃人的虎,都很兇惡。但在中國的民間,龍的形象并不可怕,反而要去耍龍燈,人龍一團(tuán),喜慶熱鬧;老虎的形象也不殘暴,反被描繪得雄壯威武,憨態(tài)可愛,虎鞋虎帽也就跑到孩子身上。通過這種理想方式,生活變得可親可愛。同樣,雖然生活的愿望難以成真,但中國人在不停地苦苦期待上,把理想愿望與現(xiàn)實生活拉在一起,用文化加以創(chuàng)造,將美麗而空空的向往,與實實在在的生活神奇地合為一體。一下子,生活就變得異樣地親近、煌煌有望和充滿生氣了。這也是過年時我們對生活一種十分特別又美好的感覺。
這一切都源于中國人對生活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