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六 列傳第六

　　衛(wèi)瓘（子恒 孫璪 玠） 張華（子祎 韙 劉卞）

　　衛(wèi)瓘，字伯玉，河河東安邑人也。高祖暠，漢明帝時，以儒學自代郡征，至河東安邑卒，因賜所亡地而葬之，子孫遂家焉。父覬，魏尚書。瓘年十歲喪父，至孝過人。性貞靜有名理，以明識清允稱。襲父爵閿鄉(xiāng)侯。弱冠為魏尚書郎。時魏法嚴苛，母陳氏憂之，瓘自請得徙為通事郎，轉(zhuǎn)中書郎。時權臣專政，瓘優(yōu)游其間，無所親疏，甚為傅嘏所重，謂之甯武子。在位十年，以任職稱，累遷散騎常侍。陳留王即位，拜侍中，持節(jié)慰勞河北。以定議功，增邑戶。數(shù)歲轉(zhuǎn)廷尉卿。瓘明法理，每至聽訟，小大以情。

　　鄧艾、鐘會之伐蜀也，瓘以本官持節(jié)監(jiān)艾、會軍事，行鎮(zhèn)西軍司，給兵千人。蜀既平，艾輒承制封拜。會陰懷異志，因艾專擅，密與瓘俱奏其狀。詔使檻車征之，會遣瓘先收艾。會以瓘兵少，欲令艾殺瓘，因加艾罪。瓘知欲危己，然不可得而距，乃夜至成都，檄艾所統(tǒng)諸將，稱詔收艾，其余一無所問。若來赴官軍，爵賞如先；敢有不出，誅及三族。比至雞鳴，悉來赴瓘，唯艾帳內(nèi)在焉。平旦開門，瓘乘使者車，徑入至成都殿前。艾臥未起，父子俱被執(zhí)。艾諸將圖欲劫艾，整仗趣瓘營。瓘輕出迎之，偽作表草，將申明艾事，諸將信之而止。俄而會至，乃悉請諸將胡烈等，因執(zhí)之，囚益州解舍，遂發(fā)兵反。于是士卒思歸，內(nèi)外騷動，人情憂懼。會留瓘謀議，乃書版云"欲殺胡烈等"，舉以示瓘，瓘不許，因相疑貳。瓘如廁，見胡烈故給使，使宣語三軍，言會反。會逼瓘定議，經(jīng)宿不眠，各橫刀膝上。在外諸軍已潛欲攻會。瓘既不出，未敢先發(fā)。會使瓘慰勞諸軍。瓘心欲去，且堅其意，曰："卿三軍主，宜自行。"會曰："卿監(jiān)司，且先行，吾當后出。"瓘便下殿。會悔遣之，使呼瓘。瓘辭眩疾動，詐仆地。比出閣，數(shù)十信追之。瓘至外解，服鹽湯，大吐。瓘素羸，便似困篤。會遣所親人及醫(yī)視之，皆言不起，會由是無所憚。及暮，門閉，瓘作檄宣告諸軍。諸軍并已唱義，陵旦共攻會。會率左右距戰(zhàn)，諸將擊敗之，唯帳下數(shù)百人隨會繞殿而走，盡殺之。瓘于是部分諸將，群情肅然。鄧艾本營將士復追破檻車出艾，還向成都。瓘自以與會共陷艾，懼為變，又欲專誅會之功，乃遣護軍田續(xù)至綿竹，夜襲艾于三造亭，斬艾及其子忠。初，艾之入江由也，以續(xù)不進，將斬之，既而赦焉。及瓘遣續(xù)，謂之曰："可以報江由之辱矣。"

　　事平，朝議封瓘。瓘以克蜀之功，群帥之力，二將跋扈，自取滅亡，雖運智謀，而無搴旗之效，固讓不受。除使持節(jié)、都督關中諸軍事、鎮(zhèn)西將軍，尋遷都督徐州諸軍事、鎮(zhèn)東將軍，增封菑陽侯，以余爵封弟實開陽亭侯。泰始初，轉(zhuǎn)征東將軍，進爵為公，都督青州諸軍事、青州刺史，加征東大將軍、青州牧。所在皆有政績。除征北大將軍、都督幽州諸軍事、幽州刺史、護烏桓校尉。至鎮(zhèn)，表立平州，后兼督之。于時幽并東有務桓，西有力微，并為邊害。瓘離間二虜，遂致嫌隙，于是務桓降而力微以憂死。朝廷嘉其功，賜一子亭侯。瓘乞以封弟，未受命而卒，子密受封為亭侯。瓘六男無爵，悉讓二弟，遠近稱之。累求入朝，既至，武帝善遇之，俄使旋鎮(zhèn)。咸寧初，征拜尚書令，加侍中。性嚴整，以法御下，視尚書若參佐，尚書郎若掾?qū)佟－弻W問深博，明習文藝，與尚書郎敦煌索靖俱善草書，時人號為"一臺二妙"。漢末張芝亦善草書，論者謂瓘得伯英筋，靖得伯英肉。太康初，遷司空，侍中、令如故。為政清簡，甚得朝野聲譽。武帝敕瓘第四子宣尚繁昌公主。瓘自以諸生之胄，婚對微素，抗表固辭，不許。又領太子少傅，加千兵百騎鼓吹之府。以日蝕，瓘與太尉汝南王亮、司徒魏舒俱遜位，帝不聽。

　　瓘以魏立九品，是權時之制，非經(jīng)通之道，宜復古鄉(xiāng)舉里選。與太尉亮等上疏曰："昔圣王崇賢，舉善而教，用使朝廷德讓，野無邪行。誠以閭伍之政，足以相檢，詢事考言，必得其善，人知名不可虛求，故還修其身。是以崇賢而俗益穆，黜惡而行彌篤。斯則鄉(xiāng)舉里選者，先王之令典也。自茲以降，此法陵遲。魏氏承顛覆之運，起喪亂之后，人士流移，考詳無地，故立九品之制，粗且為一時選用之本耳。其始造也，鄉(xiāng)邑清議，不拘爵位，褒貶所加，足為勸勵，猶有鄉(xiāng)論余風。中間漸染，遂計資定品，使天下觀望，唯以居位為貴，人棄德而忽道業(yè)，爭多少于錐刀之末，傷損風俗，其弊不細。今九域同規(guī)，大化方始，臣等以為宜皆蕩除末法，一擬古制，以土斷，定自公卿以下，皆以所居為正，無復懸客遠屬異土者。如此，則同鄉(xiāng)鄰伍，皆為邑里，郡縣之宰，即以居長，盡除中正九品之制，使舉善進才，各由鄉(xiāng)論。然則下敬其上，人安其教，俗與政俱清，化與法并濟。人知善否之教，不在交游，即華競自息，各求于己矣。今除九品，則宜準古制，使朝臣共相舉任，于出才之路既博，且可以厲進賢之公心，核在位之明暗，誠令典也。"武帝善之，而卒不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