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四 載記第四

　　勒于葛陂繕室宇，課農(nóng)造舟，將寇建鄴。會霖雨歷三月不止，元帝使諸將率江南之眾大集壽春，勒軍中饑疫死者太半。檄書朝夕繼至，勒會諸將計之。右長史刁膺諫勒先送款于帝，求掃平河朔，待軍退之后徐更計之。勒愀然長嘯。中堅夔安勸勒就高避水，勒曰："將軍何其怯乎！"孔萇、支雄等三十余將進曰："及吳軍未集，萇等請各將三百步卒，乘船三十余道，夜登其城，斬吳將頭，得其城，食其倉米。今年要當破丹陽，定江南，盡生縛取司馬家兒輩。"勒笑曰："是勇將之計也。"各賜鎧馬一匹。顧問張賓曰："于君計何如？"賓曰："將軍攻陷帝都，囚執(zhí)天子，殺害王侯，妻略妃主，擢將軍之發(fā)不足以數(shù)將軍之罪，奈何復還相臣奉乎！去年誅王彌之后，不宜于此營建。天降霖雨方數(shù)百里中，示將軍不應留也。鄴有三臺之固，西接平陽，四塞山河，有喉衿之勢，宜北徙據(jù)之。伐叛懷服，河朔既定，莫有處將軍之右者。晉之保壽春，懼將軍之往擊爾，今卒聞回軍，必欣于敵去，未遑奇兵掎擊也。輜重逕從北道，大軍向壽春，輜重既過，大軍徐回，何懼進退無地乎！"勒攘袂鼓髯曰："賓之計是也。"責刁膺曰："君共相輔佐，當規(guī)成功業(yè)，如何便相勸降！此計應斬。然相明性怯，所以宥君。"于是退膺為將軍，擢賓為右長史，加中壘將軍，號曰"右侯"。

　　發(fā)自葛陂，遣石季龍率騎二千距壽春。會江南運船至，獲米布數(shù)十艘，將士爭之，不設備。晉伏兵大發(fā)，敗季龍于巨靈口，赴水死者五百余人，奔退百里，及于勒軍。軍中震擾，謂王師大至，勒陣以待之。晉懼有伏兵，退還壽春。勒所過路次，皆堅壁清野，采掠無所獲，軍中大饑，士眾相食。行達東燕，聞汲郡向冰有眾數(shù)千，壁于枋頭，勒將于棘津北渡，懼冰邀之，會諸將問計。張賓進曰："如聞冰船盡在瀆中，未上枋內(nèi)，可簡壯勇者千人，詭道潛渡，襲取其船，以濟大軍。大軍既濟，冰必可擒也。"勒從之，使支雄、孔萇等從文石津縛筏潛渡，勒引其眾自酸棗向棘津。冰聞勒軍至，始欲內(nèi)其船。會雄等已渡，屯其壘門，下船三十余艘以濟其軍，令主簿鮮于豐挑戰(zhàn)，設三伏以待之。冰怒，乃出軍，將戰(zhàn)，而三伏齊發(fā)，夾擊攻之，又因其資，軍遂豐振。長驅(qū)寇鄴，攻北中郎將劉演于三臺。演部將臨深、牟穆等率眾數(shù)萬降于勒。

　　時諸將佐議欲攻取三臺以據(jù)之，張賓進曰："劉演眾猶數(shù)千，三臺險固，攻守未可卒下，舍之則能自潰。王彭祖、劉越石大敵也，宜及其未有備，密規(guī)進據(jù)罕城，廣運糧儲，西稟平陽，掃定并薊，桓文之業(yè)可以濟也。且今天下鼎沸，戰(zhàn)爭方始，游行羈旅，人無定志，難以保萬全、制天下也。夫得地者昌，失地者亡。邯鄲、襄國，趙之舊都，依山憑險，形勝之國，可擇此二邑而都之，然后命將四出，授以奇略，推亡固存，兼弱攻昧，則群兇可除，王業(yè)可圖矣。"勒曰："右侯之計是也。"于是進據(jù)襄國。賓又言于勒曰："今我都此，越石、彭祖深所忌也，恐及吾城池未固，資儲未廣，送死于我。聞廣平諸縣秋稼大成，可分遣諸將收掠野谷。遣使平陽，陳宜鎮(zhèn)此之意。"勒又然之。于是上表于劉聰，分命諸將攻冀州郡縣壘壁，率多降附，運糧以輸勒。劉聰署勒使持節(jié)、散騎常侍、都督冀幽并營四州雜夷、征討諸軍事、冀州牧，進封本國上黨郡公，邑五萬戶，開府、幽州牧、東夷校尉如故。

　　廣平游綸、張豺擁眾數(shù)萬，受王浚假署，保據(jù)苑鄉(xiāng)。勒使夔安、支雄等七將攻之，破其外壘�？Ｇ捕阶o王昌及鮮卑段就六眷、末柸、匹磾?shù)炔勘娢迦f余以討勒。時城隍未修，乃于襄國筑隔城重柵，設鄣以待之。就六眷屯于渚陽，勒分遣諸將連出挑戰(zhàn)，頻為就六眷所敗，又聞其大造攻具，勒顧謂其將佐曰："今寇來轉(zhuǎn)逼，彼眾我寡，恐攻圍不解，外救不至，內(nèi)糧罄絕，縱孫吳重生，亦不能固也。吾將簡練將士，大陣于野以決之，何如？"諸將皆曰："宜固守以�？�，彼師老自退，追而擊之，蔑不克矣。"勒顧謂張賓、孔萇曰："君以為何如"賓、萇俱曰："聞就六眷克來月上旬送死北城，其大眾遠來，戰(zhàn)守連日，以我軍勢寡弱，謂不敢出戰(zhàn)，意必懈怠。今段氏種眾之悍，末柸尤最，其卒之精勇，悉在末柸所，可勿復出戰(zhàn)，示之以弱。速鑿北壘為突門二十余道，候賊列守未定，出其不意，直沖末柸帳，敵必震惶，計不及設，所謂迅雷不及掩耳。末柸之眾既奔，余自摧散。擒末柸之后，彭祖可指辰而定。"勒笑而納之，即以萇為攻戰(zhàn)都督，造突門于北城。鮮卑入屯北壘，勒候其陣未定，躬率將士鼓噪于城上。會孔萇督諸突門伏兵俱出擊之，生擒末柸，就六眷等眾遂奔散。萇乘勝追擊，枕尸三十余里，獲鎧馬五千匹。就六眷收其遺眾，屯于渚陽，遣使求和，送鎧馬金銀，并以末柸三弟為質(zhì)而請末柸。諸將并勸勒殺末柸以挫之，勒曰："遼西鮮卑，健國也，與我素無怨讎，為王浚所使耳。今殺一人，結(jié)怨一國，非計也。放之必悅，不復為王浚用矣。"于是納其質(zhì)，遣石季龍盟就六眷于渚陽，結(jié)為兄弟，就六眷等引還。使參軍閻綜獻捷于劉聰。于是游綸、張豺請降稱藩，勒將襲幽州，務養(yǎng)將士，權宜許之，皆就署將軍。于是遣眾寇信都，害冀州刺史王象。王浚復以邵舉行冀州刺史，保于信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