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六 列傳九十三
柴潮生，字禹門，浙江仁和人。雍正二年舉人，授內(nèi)閣中書，充軍機處章京。累遷工部主事。乾隆七年，考選山西道監(jiān)察御史。是歲旱，上降詔求言。潮生疏言：“君咨臣儆，治世之休風(fēng)；益謙虧盈，檢身之至理。臣伏讀上諭有云：‘爾九卿中能責(zé)難於君者何人？陳善閉邪者何事？’此誠我皇上虛懷若谷、從諫弗咈之盛心也。今歲入春以來，近京雨澤未經(jīng)霑足，宵旰焦勞，無時或釋。惟是天時雨旸，難以窺測；而人事修省，不妨過為責(zé)難。修省於事為者，一動一言，純雜易見；修省於隱微者，不聞不見，朕兆難窺。君心為萬化之源，普天率土，百司萬姓，皆於此讬命焉�；噬先f幾馀暇，豈無陶情適興之時？但恐一念偶動，其端甚微，而自便自恕之機，或乘於不及覺，遂致潛滋暗長而莫可遏。則俄頃間之出入，即為皇功疏密所關(guān)。伏乞皇上於百爾臣工所不及見，左右近習(xí)所不及窺，朝夕愈加劼毖，豈特隨時修省致感召之休徵已哉？”
八年，天津、河間二府大旱。九年，潮生復(fù)疏言：“河間、天津二府經(jīng)流之大河三：曰衛(wèi)河，曰滹沱河，曰漳河。其馀河間分水之支河十有一，潴水之淀泊十有七，蓄水之渠三；天津分水之支河十有三，潴水之淀泊十有四，受水之沽六：水道至多。向若河渠深廣，蓄泄有方，旱歲不能全收灌溉之功，亦可得半。即不然，而平日之蓄積，亦可支持數(shù)月，以需大澤之至。何至拋田棄宅，挈子攜妻，流離道路哉？水利之廢，即此可知矣。甘霖一日不足，則賑費固不可已。臣竊以為徒費之於賑恤，不如大發(fā)帑金，遴遣大臣經(jīng)理畿輔水利，俾以濟饑民、消旱潦，且轉(zhuǎn)貧乏之區(qū)為富饒。救時之急務(wù)，籌國之遠謨，莫以易此。臣考漢張堪為漁陽太守，於狐奴開稻田八千頃，狐奴今昌平也。北齊裴延俊為幽州刺史，修古督亢坡，溉田萬馀畝，督亢今涿州也。宋何承矩為河北制置使，於雄、鄚、霸州興堰六百里灌田。明汪應(yīng)蛟為天津巡撫，捐俸開二千畝，畝收四五石。今東西二淀，即承矩之塘濼，天津十字圍，即應(yīng)蛟水田之遺址。國朝李光地為巡撫，請興河間水田，言涿州水占之地，每畝售錢二百，開成水田畝易銀十兩。上年總督高斌請開永定河灌田，亦云查勘所至，眾情欣悅。臣聞石景山有莊頭修姓，自引渾河灌田，比常農(nóng)畝收數(shù)倍。蠡縣亦有富戶自行鑿井，旱歲能收其利。霸州知州朱一蜚勸民開井二十馀口，民頗賴之。證之近事，復(fù)確有據(jù)，則水利之可興也決矣。今請?zhí)厍泊蟪缄遴饠?shù)十萬兩，往河間、天津二府，督同道府牧令，分委佐貳雜職，除運道所關(guān)，及滹沱正流水性暴急，慎勿輕動，其馀河渠淀泊，凡有故跡可尋者，皆重加疏浚。又於河渠淀泊之旁，各開小河；小河之旁，各開大溝：皆務(wù)深廣，度水力不及則止。節(jié)次建立水門，遞相灌注。旱則引水入溝以溉田，潦則放閘歸河以泄水。其離水遼遠之處，每田一頃，掘井一口，十頃掘大塘一口，亦足供用。其中有侵及民田，并古陂廢堰為民業(yè)已久者，皆計畝均分撥還，即將現(xiàn)在受賑饑民及外來流民，停其賑給，按地分段，就工給值，酌予口糧，寧厚無減。一人在役，停其家賑糧二口；二人在役，停其家賑糧四口。其馀口及一戶皆不能執(zhí)役者，仍如例給賑。其疏浚之處，有可耕種，即借予工本，分年徵還。更請別簡大臣，赍帑金分巡直隸各府，一如河間、天津二府，次第舉行�；蛟唬骸蓖粮咴�，不宜稻種，土性沙鹼，水入即滲，挖掘民地，易起怨聲。前朝徐貞明行之而立敗，怡賢親王與大學(xué)士朱軾之經(jīng)理亦垂成而坐廢，可為明鑒。’臣按九土之種異宜，未聞稻非冀州之產(chǎn)，玉田、豐潤秔稻油油。且今第為之興水利耳，固不必強之為水田也�；蚴杌蚩�，則用官資，可稻可禾，聽從民便。此不疑者一也。土性沙鹼，是誠有之，不過數(shù)處耳，豈遍地皆沙鹼乎？且即使沙鹼，而多一行水之道，比聽其沖溢者不猶愈於已乎？此不疑者二也。若以溝渠為捐地，尤非知農(nóng)事者。凡力田者，務(wù)盡力而不貴多墾。今使十畝之地，捐一畝以蓄水，而九畝倍收，較十畝皆薄入孰利？況捐者又予撥還。此不疑者三也。至前人屢行屢罷，此亦有由，貞明所言百世之利，其時御史王之棟參劾，出於奄人勛戚之意。其疏亦第言滹沱不可開，未嘗言水田不可行也。但其募南人開墾，即以地予之，又許占籍。左光斗之屯學(xué)亦然。是奪北人之田，又塞其功名之路，其致人言也宜矣。至營田四局，成績具在。當日效力差員，不無舉行未善，所以賢王一沒，遂過而廢之，非深識長算者之所出也。非常之原，黎民所懼，所貴持久，乃可有功。秦開鄭、白之渠，利及百世，而當時至欲殺水工鄭國。漢河?xùn)|太守番系引汾水灌田，河渠數(shù)徙，田者不能償種。至唐長孫恕復(fù)鑿之，畝收十石。凡始事難，成事易。賡續(xù)以終之則是，中道而棄之則非。此不疑者四也。至水利既興，招募農(nóng)師，造作水器，逐年作何經(jīng)理，俾永無湮塞，應(yīng)聽在事大臣詳加籌畫�；噬弦暶袢缱�，凡有賑恤，千萬帑金亦無可惜。即如開通京師溝道，估費二十馀萬，以視興修一省水利，輕重較然。況此舉乃以阜財，非以費財。天災(zāi)國家代有，荒政未有百全，何如擲百萬於水濱，而立收國富民安之效？縱有堯災(zāi)湯旱，亦可挹彼注茲，是謂無弊之賑恤。連年米價屢廑圣懷，盡停采買，豈可久行？捐監(jiān)輸倉，亦非上策。若小民收穫素裕，自然二鬴有資。臣訪問直隸士民，皆云：‘有水之田較無水之田，相去不啻再倍�！侵^不竭之常平。近畿多八旗莊地，直隸亦京兆股肱，皆宜致之富饒，始可居重馭輕。漢武帝徙豪民於關(guān)中，明成祖遷富家於帝里，固非王政，不失深謀。若水利既興，自然軍民兩利，是謂無形之帑藏。且雨者水土之氣所上騰而下澤也，土氣太甚，則水氣受制。直隸近年以來，閔雨者屢矣。但使水土均調(diào)，自可雨旸時若，是謂有驗之調(diào)燮。且水性分之則利，合之則害；用之則利，棄之則害。故周用有言：‘人人皆治田之人，即人人皆治水之人�！瘡埐幸嘀鞔苏�。陸隴其為靈壽令，督民濬衛(wèi)河。其始頗有怨言，謂開無水之河以病民；既而水潦大至，獨靈壽有宣導(dǎo)，歲竟有秋。貨殖者旱則資舟，為國者備斯無患，是謂隱寓之河防。今生齒日繁，民食漸絀。臣愚以為盡興西北之水田，辟東南之荒地，則米價自然平減。但事體至大，請先以直隸為端，行之有效，次第舉行。樂利萬年，庶其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