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一十九 列傳第七十八
為文天才自然,豐約中度。其言簡而明,信而通,引物連類,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超然獨騖,眾莫能及,故天下翕然師尊之。獎引后進,如恐不及,賞識之下,率為聞人。曾鞏、王安石、蘇洵、洵子軾、轍,布衣屏處,未為人知,脩即游其聲譽,謂必顯于世。篤于朋友,生則振掖之,死則調護其家。
好古嗜學,凡周、漢以降金石遺文、斷編殘簡,一切掇拾,研稽異同,立說于左,的的可表證,謂之《集古錄》。奉詔修《唐書》紀、志、表,自撰《五代史記》,法嚴詞約,多取《春秋》遺旨。蘇軾敘其文曰:"論大道似韓愈,論事似陸贄,記事似司馬遷,詩賦似李白。"識者以為知言。
子發(fā)字伯和,少好學,師事安定胡瑗,得古樂鍾律之說,不治科舉文詞,獨探古始立論議。自書契以來,君臣世系,制度文物,旁及天文、地理,靡不悉究。以父恩,補將作監(jiān)主薄,賜進士出身,累遷殿中丞。卒,年四十六。蘇軾哭之,以謂發(fā)得文忠公之學,漢伯喈、晉茂先之流也。
中子棐字叔弼,廣覽強記,能文辭,年十三時,見脩著《鳴蟬賦》,侍側不去。修撫之曰:"兒異日能為吾此賦否?"因書以遺之。用蔭,為秘書省正字,登進士乙科,調陳州判官,以親老不仕。修卒,代草遺表,神宗讀而愛之,意修自作也。服除,始為審官主簿,累遷職方員外郎、知襄州。曾布執(zhí)政,其婦兄魏泰倚聲勢來居襄,規(guī)占公私田園,強市民貨,郡縣莫敢誰何。至是,指州門東偏官邸廢址為天荒,請之。吏具成牘至,棐曰:"孰謂州門之東偏而有天荒乎?"卻之。眾共白曰:"泰橫于漢南久,今求地而緩與之,且不可,而又可卻邪?"棐竟持不與。泰怒,譖于布,徙知潞州,旋又罷去。元符末,還朝。歷吏部、右司二郎中,以直秘閣知蔡州。蔡地薄賦重,轉運使又為覆折之令,多取于民,民不堪命。會有詔禁止,而佐吏憚使者,不敢以詔旨從事。棐曰:"州郡之于民,詔令茍有未便,猶將建請。今天子詔意深厚,知覆折之病民,手詔止之。若有憚而不行,何以為長吏?"命即日行之。未幾,坐黨籍廢,十余年卒。
論曰:"三代而降,薄乎秦、漢,文章雖與時盛衰,而藹如其言,曄如其光,皦如其音,蓋均有先王之遺烈。涉晉、魏而弊,至唐韓愈氏振起之。唐之文,涉五季而弊,至宋歐陽修又振起之。挽百川之頹波,息千古之邪說,使斯文之正氣,可以羽翼大道,扶持人心,此兩人之力也。愈不獲用,修用矣,亦弗克究其所為,可為世道惜也哉!
劉敞,字原父,臨江新喻人。舉慶歷進士,廷試第一。編排官王堯臣,其內兄也,以親嫌自列,乃以為第二。通判蔡州,直集賢院,判尚書考功。
夏竦薨,賜謚文正。敞言:"謚者,有司之事,竦行不應法。今百司各得守其職,而陛下侵臣官。"疏三上,改謚文莊。方議定大樂,使中貴人參其間。敞諫曰:"王事莫重于樂。今儒學滿朝,辨論有余,而使若趙談者參之,臣懼為袁盎笑也。"權度支判官,徙三司使。
秦州與羌人爭古渭地。仁宗問敞:"棄守孰便?"敞曰:"若新城可以蔽秦州,長無羌人之虞,傾國守焉可也。或地形險利,賊乘之以擾我邊鄙,傾國爭焉可也。今何所重輕,而殫財困民,捐士卒之命以規(guī)小利,使曲在中國,非計也。"議者多不同,秦州自是多事矣。
溫成后追冊,有佞人獻議,求立忌。敞曰:"豈可以私昵之故,變古越禮乎?"乃止。吳充以典禮得罪,馮京救之,亦罷近職。敞因對極論之。帝曰:"充能官,京亦亡它,中書惡其太直,不相容耳。"敞曰:"陛下寬仁好諫,而中書乃排逐言者,是蔽君之明,止君之善也。臣恐感動陰陽,有日食、地震、風霾之異。"已而果然。因勸帝收攬威權,無使聰明蔽塞,以消災咎。帝深納之,以同修起居注。未一月,擢知制誥。宰相陳執(zhí)中惡其斥己,沮止之,帝不聽;抡呤蝾I觀察使,意不愜,有慍言,居三日為真,敞封還除書,不草制。
奉使契丹,素習知山川道徑,契丹導之行,自古北口至柳河,回屈殆千里,欲夸示險遠。敞質譯人曰:"自松亭趨柳河,甚徑且易,不數(shù)日可抵中京,何為故道此?"譯相顧駭愧曰:"實然。但通好以來,置驛如是,不敢變也。"順州山中有異獸,如馬而食虎豹,契丹不能識,問敞。敞曰:"此所謂駮也。"為說其音聲形狀,且誦《山海經》、《管子》書曉之,契丹益嘆服。使還,求知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