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九十二 列傳第五十一

　　計者以為賊常并力而來，我常分兵以御，眾寡不敵，多貽敗衄，今若全師大舉，必有成功，此思之未熟爾。夫三軍之命，系于將帥。人之才有大小，智有遠近，以漢祖之善將，不若淮陰之益辦，況庸人乎？今徙知大眾可以威敵，而不思將帥之才否，此禍之大者也。兩路之人，眾十余萬，庸將驅(qū)之，若為舒卷；賊若據(jù)險設(shè)伏，邀截沖擊，首尾前后，勢不相援，一有不利，則邊防莫守，別貽后患。安危之計，決于一舉。其不可二也。

　　自西賊叛命以來，雖屢乘機會，然終不敢深寇郡縣，以厭其欲者，非算之少也。直以中國之大，賢俊之盛，甲兵之眾，未易可測。今師深入，若無成功，挫國威靈，為賊輕侮，或別墮奸計，以致他虞。其不可三也。

　　計者又云，將帥雖未足倚，下流勇進，或有其人。自劉平、石元孫陷沒，士氣挫怯，未能振起。今兵數(shù)雖多，疲懦者眾，以庸將驅(qū)怯兵，入不測之地，獨其下使臣數(shù)輩，干賞蹈利，欲邀奇功，未見其利。其不可四也。

　　計者又云，非欲深絕沙磧，以窮妖巢，但淺入山界，以挫賊氣，如襲白豹城之比。臣謂乘虛襲掠，既不能破戎首、拉兇黨，但殘戮孥弱，以厚怨毒，非王師吊伐招徠之體。然事出無策，為彼之所為，亦當(dāng)霆發(fā)雷逝，往來輕速，以掩其不備。今興師十萬，鼓行而西，賊已清野據(jù)險以待，我?guī)熀我u挫之有？其不可五也。

　　自元昊寇邊，人皆知其誅賞明、計數(shù)黠。今未有間隙可窺，而暴為興舉，計事者但欲決勝負于一戰(zhàn)。幸其或有所成，否則愿自比王恢以待罪，勇則勇矣，如國事何。其不可六也。

　　昨仲淹奏乞朝廷，敦包荒之量，存鄜延一路。今諸將勒兵嚴(yán)備，未行討伐，容示以恩意，歲時之間，或可招納。若使涇原一路獨入，則孤軍進退，憂患不淺。傳聞賊謀，俟我?guī)熤T路入界，并兵以敵，此正陷賊計中。其不可七也。

　　以臣所見，夏竦、韓琦、尹洙同獻此策，今若奏乞中罷，則是自相違異；欲果決進討，則又仲淹執(zhí)議不同。乞召兩府大臣定議，但令嚴(yán)設(shè)邊備，若有侵掠，即出兵邀擊；或賊界謹自守備，不必先用輕舉。如此則全威制勝，有功而無患也。

　　于是罷出師議。

　　況又言治邊十四事。遷右正言，管勾國子監(jiān)、判三司理欠憑由司，專供諫職，權(quán)修起居注，遂知制誥。嘗面奏事，論及政體，帝頗以好名為非，意在遵守故常，況退而著論上之。其略曰：

　　名者由實而生，非徒好而自至也。堯、舜三代之君，非好名者。而鴻烈休德，倬若日月，不能纖晦者，有實美而然也。設(shè)或謙弱自守，不為恢閎睿明之事，則名從而晦矣，雖欲好之，豈可得耶。

　　方今政令寬弛，百職不修，二虜熾結(jié)，凌慢中國，朝廷恫矜下民橫罹殺掠，竭瀝膏血，以資繕備，而未免侵軼之憂。故屈就講和，為翕張予奪之術(shù)。自非君臣朝夕恥憤，大有為以遏后虞，則勢可憂矣。陛下若恐好名而不為，則非臣之所敢知也。陛下倘奮乾剛，明聽斷，則有英睿之名；行威令，懾奸宄，則有神武之名；斥奢汰，革風(fēng)俗，則有崇儉之名；澄冗濫，輕會斂，則有廣愛之名；悅亮直，惡巧媚，則有納諫之名；務(wù)咨詢，達壅蔽，則有勤政之名；責(zé)功實，抑偷幸，則有求治之名。今皆非之而不為，則天下何所望乎？抑又圣賢之道曰名教，忠誼之訓(xùn)曰名節(jié)，群臣諸儒所以尊輔朝廷，紀(jì)綱人倫之大本也。陛下從而非之，則教化微，節(jié)義廢，無恥之徒爭進，而勸沮之方不行矣，豈圣人率下之意耶。

　　時邊奏契丹修天德城及多葺堡砦。況意其蓄奸謀，乃上疏曰：

　　朝廷予契丹金帛歲五十萬，朘削生民，輸將道路，疲弊之勢，漸不可久。而近西羌通款，歲又予二十萬，設(shè)或復(fù)肆貪瀆，再有規(guī)求，朝廷尚可從乎？臣至愚，不當(dāng)大責(zé)，每念至此，則惋嘆不已。矧兩府大臣，皆宗廟社稷、天下生民所望而系安危者，豈不為陛下思之哉？每旦垂拱之對，不過目前政事數(shù)條而已，非陛下所以待輔臣，非輔臣所以憂朝廷之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