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五十四 兵七

　　敵退追奔

　　后漢末，曹公征張繡於穰，一朝引軍退，繡自追之。賈詡謂繡曰："不可，追必敗。"繡不從，大敗而還。詡謂繡曰："更追之，必勝。"繡曰："不用公言，以至於此。今已敗，奈何復(fù)追？"詡曰："兵勢有變，亟(紀(jì)力反)往必利。"繡信之，遂收散卒赴追，戰(zhàn)，果以勝還。問詡曰："繡以精兵追退軍，而公曰必��；及以敗卒擊勝兵，而公曰必勝。悉如公言，何其皆驗？"詡曰："此易知耳。將軍雖善用兵，非曹公敵也。軍新退，曹公必自斷后；追兵雖精，將既不敵，彼士亦銳，故知必敗。曹公攻將軍無失策，力未盡而退，必國內(nèi)有故；已破將軍，必輕軍速進(jìn)，留諸將斷后，諸將雖勇，亦非將軍敵，故雖用敗兵而戰(zhàn)必勝也。"繡大服。

　　后周大將晉公護(hù)東伐高齊，遣將尉遲迥圍洛陽，為敵所敗。周將達(dá)奚武與齊王憲於邙山御之。至夜，收軍。憲欲待明更戰(zhàn)，武欲還，固爭未決。武曰："洛陽軍散，人情駭動。若不因夜速還，明日欲歸不得。武在軍旅久矣，備見形勢。大王少年，未經(jīng)軍事，豈可將數(shù)營士眾，一旦棄之乎！"憲從之，遂全軍而返。(齊人不悟而不追擊耳。)

　　大唐衛(wèi)公李靖兵法曰："諸戰(zhàn)銳等隊打賊敗，其駐隊隊別量抽驍健二十人逐北。其輜重隊遙叫作聲援，不得輒動。跳蕩隊、奇兵隊趁賊退不得過百步，如審知賊徒敗散，仍須取機追逐。"

　　縱敵退於歸路設(shè)伏取之

　　高齊將段韶與右丞相斛律光率師伐后周，五月，攻服秦城。周人於姚襄城南更起城鎮(zhèn)，東接定陽，又作深塹，斷絕行道。韶乃密抽壯士從北襲之，又遣潛渡河告姚襄城中，令內(nèi)外相應(yīng)。渡者千有馀人，周人始覺，於是合戰(zhàn)，大破之。諸將咸欲攻其新城，韶曰："此城一面阻河，三面地險，不可攻。就令得之，一城地耳。不如更作一城，壅其要路。破服秦城，并力以圖定陽，計之長者。"將士咸以為然，遂圖定陽，其城主楊范固守不下。韶登山以觀城勢，乃縱兵急攻之。七月，屠其外城。韶謂光曰："此城三面重澗險阻，并無走路，唯慮東南一處耳。賊若突圍，必從此出。但簡精兵專守，自是成擒。"光乃令壯士千馀人設(shè)伏於東南澗口。其夜，果如其策，賊遂出城，伏兵擊之，大潰。范等面縛，盡獲其眾。

　　孫子曰："激水之疾，至於漂石者，勢也；(言水性柔弱，石性剛重，至於漂轉(zhuǎn)大石，投之洿下，皆由急疾之流，激得其勢。)鷙鳥之疾，至於毀折者，節(jié)也。(發(fā)起討敵，如鷹鷂之所攫撮也，必能挫折禽獸者，皆由伺候之明，邀得屈折之節(jié)也。王子曰："鷹隼一擊，百鳥無以爭其勢；猛虎一奮，萬獸無以爭其威。")不責(zé)於人，(言勝負(fù)之道，自圖於中，不求之下責(zé)怒師眾，強使力進(jìn)也。若秦穆悔過，不替孟明也。)故能擇人而任勢也。(權(quán)變之明，能簡置於人，任己之形勢也。)任勢者，其戰(zhàn)人也，如轉(zhuǎn)木石。木石之性，安則靜，危則動；(言投之安地則安，投之危地則危，不知有所回避也。)方則止，圓則行。(任勢自然也。方圓之形，猶兵勝負(fù)之形。)故善戰(zhàn)人之勢，如轉(zhuǎn)圓石於千仞之山者，勢也。(言形勢之相因。)是以善戰(zhàn)者，其勢險，(險，猶疾也。)其節(jié)短。(短，近也。節(jié)，斷也。短近，言能因危取勝，以卒擊近。)勢如彍弩，節(jié)如發(fā)機。(在度內(nèi)不遠(yuǎn)，發(fā)則中。彍，張也。言形勢之彍，如弩之張；奔擊之易，如機之發(fā)也。故太公曰："擊之如發(fā)機，所以破精也。")然用兵之法，莫難於軍爭。(從始受命，至於交和，軍爭難也。軍門謂之和門，兩軍對爭，交門而止。先據(jù)便勢之地，最其難者，相去促迫，動則生變化。)軍爭之難者，以迂為直，以患為利。(示以遠(yuǎn)，速其道里，先敵者至也。)故迂其涂，(示之遠(yuǎn)也。)而誘之以利，(已外張形勢，回從遠(yuǎn)道，敵至於應(yīng)爭從其近，皆得敵情，誑之以利。)后人發(fā)，先人至，(明於度數(shù)，先知遠(yuǎn)近之計。)此先知迂直之計者也。是故軍爭為利，眾爭為危。(善者則以利，不善者則以危也。言兩軍交爭，有所奪取，得之則利，失之則危也。)舉軍而爭利，則不及。(遲不及也。舉軍悉行，爭赴其利，則道路悉不相逮。)是故卷甲而趨利，則日夜不處，(行不休息。)倍道兼行，百里而爭利，則擒三將軍。(若慮上二事，欲從速疾，卷甲束仗，潛軍夜行，若敵知其情，邀而擊之，則三軍之將，為敵所擒也。若秦伯擊鄭，三帥皆獲是也。)勁者先，罷者后，其法十而一至；(百里爭利，非也。三將軍皆為擒也。強弱不復(fù)相待，率十有一人至軍也。罷音疲。)五十里而爭利，則蹶上將軍，其法以半至；(蹶，猶挫也。前軍之將，以為敵所蹶敗。)三十里而爭利，則三分之二至。(道近，至者多，故無死敗。古者用師，日行三十里，步騎相須。今走而趨利，三分之二至。)以是知軍爭之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