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小區(qū)過道上,有兩叢木瓜樹,長得兩三米高,樹桿筆直,不枝不蔓。樹的頂端,曳出一柄柄縷著花紋的綠葉,像一把荷在少女香肩上的傘,看上去很美術(shù)的樣子。風(fēng)吹過時,木瓜樹晃出一種如略帶沙啞的聲音,聲音很輕很輕,似乎有一種滿足感。要站在木瓜樹下,緊挨著它才會聽見。傘柄的下端,一個個碧綠的橢圓的小木瓜兒,嫩嫩的,像一滴又一滴碧綠的圓潤的玉,一層層乖乖地緊密地懸著。
有一天,目光再掃過它時,小木瓜兒已經(jīng)豐滿如婦人的雙乳,沉淀淀。秋的陽光給足了它的滋潤,卻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碧綠中平添了幾縷的黃色。
我驚訝于自己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它是在什么時候泛黃的,不知不覺地它就變了今天的模樣。夏末的陽光,用一種微醉過的頰紅,投在木瓜上。木瓜的顏色跳躍了起來,從青到黃的跳躍,就跨入了成熟。忽然想起它就像人們常常說的“女大十八變”的少女一樣。
一天路過市場,眼光被一汪“彩云”吸引。細(xì)看,那汪浮在貨架上的“彩云”卻是木瓜。因了沒有充分熟透,綠中帶黃,便是清爽和熱情融合在一起,那么協(xié)調(diào)。忍不住駐足,走過去捧起一個來看,潤滑微涼的感覺,愛不釋手。賣瓜的男人說這是樹上熟的,和提前摘下捂熟的不同,自來熟的木瓜最甜。他捧起一個,遞給我,看見了他的手粗糙黑。木瓜在他手里很安靜,像個小美人。他眼里一種滿意的甜蜜流露了出來。
去看木瓜樹,是一個鄰近中秋的夜晚,月亮欲圓未圓,冷清。爬到半空,用淡淡的神情,遙遙地斜視你我。習(xí)習(xí)秋風(fēng)糾纏著徑上的榕樹,在梢頭嬉戲。
木瓜樹在小徑盡頭的那戶人家。牽手,徐徐地走著,沒有感到冷。月光朦朧地瀉了一地,如泛白的字畫。門前院子靜謐中隱隱有一襲襲若有若無的風(fēng)。你忽然看見了一個剪影,驚異于它的秀美。
花兒從葉柄間探了出來,靜靜地團(tuán)在葉柄間,白如玉蘭也靜如玉蘭。樹分雌雄,雄樹也開花,從葉柄下抽出的一大蓬,花是細(xì)碎的,不結(jié)果。雌樹的花開得文雅,有暗香濾出。日子一天天成熟的時候,那雌樹的花漸漸變成小綠珠,有一天蟬聲停了時,它已經(jīng)膨脹了。在青木瓜的身上輕輕一劃,有白色的漿汁像乳汁,以一種濃得化不開的形態(tài)緩緩地滴流了出來,很斯文。熟了的木瓜沒有汁流出來。
想到了去看的木瓜樹的那晚,牽手散步時,月光流濕了一地,連空氣都被月光濕透了。淡淡的燈光在木瓜樹的后面游走著,夜晚的風(fēng)也詩意的流動在這個城市里。靜謐的庭院,屋里那個散發(fā)的婦人,出現(xiàn)在朦朧的燈影里,站在木瓜樹后面的廊前,掛起剛洗好的衣服。木瓜就在婦人的身邊,漸漸地膨脹著,用一種懶洋洋的姿態(tài),讓空氣沒來由地彌漫氤氳著一股讓人想入非非的氣息。
想到你從來沒有遇見過這譽(yù)為嶺南佳果的木瓜,一天,把它買了回來,在它還是青黃交接的時候。放置在客廳里,進(jìn)進(jìn)出出時,只看見綠色和黃色在相互轉(zhuǎn)動,交織滲透,沉沉浮浮間給人便是若有若無的感覺了。
三兩天過去了,幾乎要忘記它時,卻發(fā)現(xiàn)它已經(jīng)通體金黃,如玉的翠色已經(jīng)無影無蹤。剖開時,竟然是金黃金黃的,而中間卻聚集了一窩的籽兒,粒粒如黃豆般大小,黑得晶瑩剔透,似乎籽不再是籽,而是經(jīng)工匠打磨后的墨玉珠兒,隱秘地躺在這兒做著甜美的夢。
看見你盯著這些如墨玉珠兒,發(fā)著呆。
你拿出勺子一勺又一勺的挖著,那金黃的果肉入口即化,一股綿軟香甜直透心間。吃完了你還直說:怪了,吃哈密瓜一兩片就撐了,這瓜兒怎吃了一個還不過癮呢?我笑笑,沒出聲。你雙頰微紅,溫郁和美,是那種熱帶的感動。幸好楊貴妃美人沒有見過木瓜,否則又不知道要多少馬匹才能送入京城,再惹起“無人知是木瓜來”的一段風(fēng)流事了。又幸好楊貴妃美人沒有吃過木瓜,否則已經(jīng)很美了的揚(yáng)貴妃吃了這嶺南佳果后,更不知道還要美到什么程度了。
我在想,把日子也像這樣詩意的過著,不就像《詩經(jīng)》那句“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一樣么?
※本文作者:淡然無涯※